第58章 五年:似是而非的年少过往
旅途在包裹着孩子的毯子里发现了梵陨河留下的温柔散和芯片,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梵陨河明明说温柔散交给他爸和小叔了,却出现在孩子毯子里。两种可能:江遣和贺冕放的,意为交给梵陨河或者他,他们有更急的事;梵陨河放的,她可能根本就没交给江、贺两人。
旅途更偏向后者,少女这般高傲,既然已经决定拿自己换回木木,就不可能给对方审问出线索的机会,她做好了就算是死也绝不透露半点对她调查小丑案不利的线索。
可是她为什么愿意拿自己作交换?为了陷害他的那六十八天忏悔和道歉吗?
旅途觉得不太可能,却也懒得追究了。他自然不会选择冒险去救梵陨河,他得替哥和嫂子照顾木木。
而且梵陨河可能会对他的解救感到不屑一顾呢。
……
果敢市中心当夜失火。
火灾源头来自赌场附近的一处老旧巷子里,据说那晚深夜有地方军毫无征兆来到市区到处进行搜查夜巡,最后在深巷里出了事。
莫约十来分钟,一片漆黑的小巷子里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周遭火光冲天,足足持续了十几秒。
后来两年间,有个当地人在深夜冒着宵禁被抓的危险路过那处发生过爆炸的巷口,隐隐约约似听到里面传出女人凄婉的低泣声,以及男人低沉、疯魔了般的低哑笑声。那人顶着被抓的危险被吓得大叫着落荒而逃。
谣言传开,人们无一不纷纷猜测当年地方军是不是抓错了人,有人被冤枉了。但转而一想,地方军还真没这么善良,抓错了就错了,他们向来霸道横行,要不是为了装装样子白天杀人都有可能。
到第三个年头,这处巷口忽然频发命案,总有夜巡的士兵在第二天死状惊恐惨烈被人发现。当地警局也实在是闲的没事干,竟然连续几个月派人蹲守在此处。然凶手没找到,倒是逮着了不少宵禁时间里才迟迟从赌场出来仍不归家的赌徒。
而后将近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市中心这一块的治安都空前的好,少了许多当街闹事、斗殴的,也导致那段时间这附近是赌场、包括各类娱乐场所总在夜间格外冷清惨淡,看不到几个过了宵禁还不回家的人。
好景不长,等到了第四年,当地政府斥巨资下令整改了市中心区那条发生过命案的老巷。原本狭窄阴暗的巷子一年多时间里被建成了一处居民区,再没了命案和总在午夜莫名出现的哭泣和笑声。短短几个月,市中心区平静了几年的高强度治安又重回往日斗殴闹事、夜不归宿的杂乱无章。
治安乱如往日,地方政府依旧视而不见,居民愁坏了,聚在此处的“黄赌毒”又舒服了。
……
果敢市中心区以北,私人会所地下二层。
“怎么样?”许久不见的宁致一身中性打扮,戴了副墨镜,来到舞池边坐下。
一旁是似来了许久的陈年,他看着手里杂志,没抬头:“情况不容乐观,半个月前,温柔散配方在较前几年又有了改动。现在这边地下黑市上到处都有卖这种劣质温柔散。”说着,他拿出一只小纸包递过去:“别闻,看看。”
宁致打开,透明水晶质的粉末在奢华的灯光下呈现出淡淡的水银色。她指尖轻捻,触感细腻冰凉:“怎么判断它成品劣质还是上等的?”
“灯光下折射呈水银色是劣质的,没有颜色依旧干净则是上等的。”陈年道。
宁致问他:“有什么症状?”
“长期吸食容易导致人精神涣散,舒适到无欲无求,每天就只想着不停吸食。和大多数毒品差不多的症状,只是这一种给人感觉更强烈。”陈年道:“我了解到,不少瘾君子喜欢用它泡茶喝,比直接吸食更能让他们放松,着魔一样。”
宁致轻叹,放下温柔散倚进沙发:“当年不是说温柔散唯一的样品已经被军方截获销毁了?难不成是军方内部……”
“宁姐,这可不兴随意点评。”陈年打断她的话,笑笑:“听说当年军方高层两位将官在果敢北街……也就是这附近被地方军围剿,逃出包围时两人都身负重伤,温柔散样品那时候丢失了也说不定。”
不过军方为了稳定军心,只宣称毒品样本已经被截获。似乎军方高层允许的,如果真的出了内鬼……
……
泰国,曼谷。
浅海湾附近的一处游轮上,乘客们正享受着悠哉惬意的午后小憩时光。
远远从船舱里跑出来一个长相无辜又可爱的小男孩,穿着浅绿色的防晒外套,步伐欢脱蹦跳着在露天的餐桌群里找着什么人。
几乎把甲板跑了个遍,最后他才锁定了角落里躺遮阳伞下穿着白色防晒外套戴着墨镜惬意打盹儿的男人。小正太跑上前往对方身上一扑,不肯起来了:“老叔!我想去室内游泳馆游泳,你一起嘛……”
“自己去,给你钱自己买泳衣?”青年语调慵懒道。
小孩不干了,起身扯住他衣服往后拉,却拉不动半分:“不要,你陪我一起嘛……”
一旁有服务生端来了饮料:“旅先生,您的果汁。”
“谢谢。”旅途端过,递给小孩:“尝尝?”
小男孩鼓着嘴,伸爪子就要挥开。
旅途早有预料般及时拿开了搁置到桌子上,他轻轻拎起小孩后衣领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旅泽栖,今天警告第二次了。”
小孩却似乎习惯了他毫无威慑力的警告,置若罔闻反拉着旅途大手就走:“游泳游泳!”
旅途轻哂了声,任他拉着走:“怎么不找你乔叔?他终于受不了你了?”
旅泽栖撇撇嘴:“才没有,乔叔天天对着电脑工作,根本懒得搭理我。”
“还不是嫌你烦。”旅途挑眉。
旅泽栖回头瞪他:“我还看你烦呢。”
“烦着吧。”旅途毫不在意。
叔侄俩换了泳衣,来到游泳馆。其实就是光着膀子只穿件大裤衩,倒是方便。就是旅途身上各种伤疤过于狰狞,吸引了不少目光。
旅泽栖早早学会了游泳,五岁的他不仅会的东西多,掌握的知识也比同龄孩子要多得多。他像条撒了欢的鱼在偌大的泳池里钻来钻去,玩儿得不亦乐乎。
旅途不习惯这种公用的泳池,他光着膀子坐在扶梯旁,一半身子泡水里一半在岸上,他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如此过了许久,耳边冷不丁传来小孩奶糯却很有气势的一句骂语:
“我看你还像狗娘养的呢,满嘴狗语没一句人话!”
旅途抬眸,便见旅泽栖一秒就跟人家小孩打到了一起,顿时水花四溅。本来他还想着小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谁料突然就插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应当是对方小孩家长。那人抓起旅泽栖胳膊很是粗暴将人往一边拖甩去:
“谁家小孩儿啊也不管管?什么东西……”
旅泽栖沉水片刻,自己划拉浮出水面,“噗”地吐了水,奶凶得很:“我呸!你又算什么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嘿?死小子……”男人听得顿时怒火攻心,上前还要拉扯小孩,便听见岸边响起语调慵懒微扬的声音,似笑。声音不大,足以让附近人都听到:
“都骂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先生还真要歪一个给孩子看看吗?您就是这么言传身教的?”旅途整以暇寐抬起胳膊倚上了身旁扶手,懒洋洋撑着头:“你不如问问你儿子说了什么?我们家孩子轻易不骂人。”
男人看向他,不悦眯眼:“你家小孩先动的手,反倒是怪上我儿子了?”
周遭顿时围上来不少人,有一个小姑娘忽然大着胆子开口:“我听到了,刚刚是你儿子游泳撞上了小弟弟的,不道歉就算了,还骂人!”
旅途轻轻挑眉看着男子,似乎在等一句解释。
“……”男人四下看去,到底受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毫无诚意甩了句“对不起”拉着儿子就要走。
“等等。”旅途叫住这对父子,笑意慵懒,指了指旅泽栖:“跟他道歉,不是跟我。”
“你别蹬鼻子上脸!”男子气笑了:“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没必要吧?”
旅途抬起一条腿架上岸:“如果道歉有用我也不至于斤斤计较——那这样,你刚刚对我家小孩施暴了,不如让我们还回来?”他敛了敛笑意,眸色清冷掀了眼皮,目光从男子身上游移到小孩身上。
男子一怔,目光落到这人满身狰狞的伤疤上,。他儿子被旅途方才那一眼吓得不轻,转头就往他爹怀中扑:“爸爸……”
男子一时哑然,关键围观的人都觉得旅途说得有道理。
旅途轻嗤:“您的教育方式未免太失败了,不问清楚谁对谁错先护着自家的,让他以为自己没理也是对的,万一以后遇上比他还狠的孩子被霸凌了呢?永远在你不分对错的庇护下孩子怎么能健康长大。”他轻抬下巴:“小子,道歉。你爸不懂这个道理我不介意替他教你。”
男子被旅途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低头瞥向自家过于懦弱的儿子,没由来就上火:“道歉。”
儿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爸爸……”
“道歉!”男子一巴掌重重拍上他背脊。
旅途“嘶”了声:“别暴力啊,好好说。”
男子:“……”
最后那男孩不情不愿朝旅泽栖含糊了一声“对不起”就被男子带走了。男人走之前还深深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结过婚有孩子的人。
旅途回以圆滑假笑。
旅泽栖小朋友气鼓鼓路过旅途上岸了,头都不带回一下。
旅途起身跟上:“不游了?”
旅泽栖小朋友走路带风:“没心情了。”
旅途点头:“那找你乔叔去吧。”
两人回房间换了衣服,将偌大的游轮上三层下三层几乎转了个遍,最后才在负一层的餐厅里找到了乔辞安。
他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周遭人来人往的嘈杂丝毫影响不到他。
“怎么样?”旅途在他对面坐下,悠哉又优雅交叠起双腿靠上椅子。
乔辞安没抬头:“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热衷于从黑市上淘回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研究了一上午,这u盘死活没反应。”
旅途点了支烟:“这个还真不是淘回来的,我让克里亚·瑟花了一番功夫才帮我收集来的资料。不过前几天在老挝那边被一伙来历不明的盯上,不小心将这玩意掉水里了。”
“金克的人?”乔辞安问。
旅途摇头,无所谓一摊手:“每天想杀我的遍布整个东南亚,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有哪些。”
乔辞安瞥他,靠上椅子抻了个懒腰,合上了电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木木是让我带回去还是你继续带着?”他看了眼一旁捏着鼻子躲旅途烟味的小孩。
旅途还没说什么,旅泽栖小朋友先开口了:“我才不回禾桥呢。”他有理有据:“我水土不服。”
乔辞安:“……”他想到上次将这小孩带回禾桥当晚就高烧不退,上吐下泻还昏迷……他问小孩:“跟你叔三天两头躲枪子儿不害怕?”
“我拿ak秒了他们。”旅泽栖人小气势大。
乔辞安摇头,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感慨:“旅途,你到底教了他多少东西?十句话有九句语出惊人。”
旅途漫不经心笑了下:“半教半悟吧,有些东西见多了自然就懂了其中的原理。你在这边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也能不学自会。”
“我说你怎么一直没考虑他上学的事儿?”乔辞安问。
旅途垂眸:“我又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他能在哪儿上学?”他起身夹着烟抽了口:“先回房了,等这东西弄好了叫我。”
……
连日的奔波一直精神紧绷着,这会儿难得有两天放松时间,旅途感觉自己跟醉了似的,怎么也睡不够。
于是在房间一睡又是一下午,醒来时舷窗外夜色正浓,再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旅泽栖没在房间,大概又玩儿嗨了,反正在船上倒也丢不掉。
旅途去对门叫了乔辞安一起下去吃饭。
这个点正赶上玩儿了一天的游客们歇息时间,餐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得很。
两人等菜期间,乔辞安看着来回忙碌的服务员小姐姐感叹:“这泰国美女个个貌美大长腿,啧……就是没那么白……”
“你拐一个当老婆?”旅途头也不抬刷着手机调侃他。
乔辞安遗憾摇头:“算了吧,我怕被噶腰子,听说现在泰国诈骗也不得了了。”
旅途看着旅泽栖给他发来的信息,忽然问:“乔辞安,负二层是娱乐会厅?”
“嗯?”乔辞安道:“算是吧,类似于夜总会的地方。”他收回目光,和旅途对视上:“怎么?”
旅途起身就走:“先离开一下。”果然不能对这小崽子太放纵。
……
缅北。
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声开到最大,伴随着群魔乱舞般的尖叫欢笑。露胳膊露大腿的男男女女挤在舞池里疯魔着,似早已丧失理智。
孙思铭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从前台端了杯红酒进来,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窝在沙发里的女子。
虽说是女子,面容依旧宛如少女般精致灵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风衣,长发及腰披散着,乌黑中挑染了几缕藏蓝和深紫,更衬她乖张清傲的气质。
女子一手撑头正懒洋洋打盹儿,另一手还捏着空了的酒杯。
这个月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在这儿见到她了。孙思铭玩味笑了,扬声喊着:“梵陨河!”
软榻上,女子轻睁眼眸,银灰色的浅眸眸光流转间浮现几分轻薄慵懒的笑意。
梵陨河起身,踩着银锡色的高跟鞋走来,纤细的长腿在白色的短裤下白皙得惹眼。
“原来孙少真的有在努力工作呢?”梵陨河浅笑醉人,抬手勾上了男人脖子,近得孙思铭都能闻到她身上用香水刻意遮住的烟草味,极淡。
孙思铭笑笑,一手流氓似的揽上女子后腰:“做生意哪有陪我们北姐有趣?今儿有兴致搭理我了?”
“今儿没其他人。”梵陨河轻笑,也没躲开他手,反而又凑近了些,声音于低磁中带着几分醉酒后的矛盾软糯:“好久没见血了呢,孙少爷有什么单子介绍吗?”
这女子惯会伪装,装得多甜多无辜下手就有多狠。孙思铭心中轻笑,他道:“泰国湾,海利大酒店的董事长黄海利几乎买断了金三角一带所有进出口交易路线。北姐如果有兴趣可以帮我们除了这个人。”
“合作愉快。”梵陨河一口答应了,松开他径直离开。
孙思铭扬眉:“一单一个人情,我们欠你的人情有时限吗?”他回头问女子。
“没有。”梵陨河回头冲他扬唇一笑:“等我需要你们就算是赔上命也得还我。”
孙思铭看着她张扬傲然的身影,笑了下,不知作何情绪。
五年时间,她被白狼当成畜生般折磨了整整两年,逃出生天又落魄不知去处流浪了两年。最后花了一年时间重拾她的高傲乖张,披着强大的皮囊依旧自由行走在这充斥欺骗与战争的人间地狱。
孙思铭挺佩服她的,哪怕换做是个男人,这般屈辱过后也会萎靡不振,很难一如从前。至少一个正常人很难做到若无其事捡起被践踏得稀碎的尊严继续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当然,他不清楚梵陨河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卸下防备无助哭泣,至少人前她依旧风光无人能敌。
这女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
孙思铭失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