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滨城十月:大学
市公安局,审讯室。
旅途双手环胸架着二郎腿一脸淡然看着对面一身刚毅正气明显上了年纪的中年警察。
陈年和宁致闲来无事,站单反玻璃窗外看得很有兴致,哪怕什么也听不到。
后边杨一落拿着文件路过,见状也凑了过去:“你俩看什么呢?”
“啧,陈年,我怎么觉着这一老一少搁那儿坐半天啥也没说呢?这林局也是,请人家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给这少年一个下马威?”宁致饶有兴致托着下巴:“但这旅小可爱也不像是能吃亏的主啊?”
杨一落也来了看热闹的心,一手搭上陈年的肩:“宁姐你这不废话,你就光看着旅畔那样子,他弟能好到哪儿去?”
“这倒也是。”宁致赞同点头。
陈年一脸不解:“这林老头儿干嘛呢?光和旅途大眼瞪小眼了?我真怕他俩干起来。”
三人正说着,忽地从下边缝里挤进来一只脑袋,直接挡了三人视线。林子诚一脸八卦,脸都被玻璃挤变形了:“看什么呢?我看看。”
周正拿着笔录直接进了审讯室,还不忘瞥了眼挤窗边的几人,直摇头:“怕不是傻了,窗户这么大,非得挤一处。”
一语惊醒吃瓜人,四人相互对视,各自尴尬散开了。杨一落想到自己方才的二货行为,头皮发麻。她直摇头,拿着文件就走:“果然不能跟傻子待在一起,会傻。”
陈年咳嗽了声,转身若无其事离开:“这怕不是脑抽了。”
“噫~~~”宁致只觉浑身一激灵,嫌弃看了眼林子诚,也走了。
林子诚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懵:合着我才是最后的傻子?他疑惑挠了挠头,也走了。
审讯室里的周正将录音笔放一边,摊开了笔录本:“林局,可以开始了。”
旅途扬眉:“我好像没犯事儿吧?”
“你不用怕,我们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一桩八年前的旧案。”林司敬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是被人从云南拐卖到了缅甸?”
少年漫不经心挠了挠眉心:“嗯。”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林司敬道:“从你被拐到被救中间发生的一切。”
一旁,周正通过耳机听到了另一边的话,他凑过去对林司敬耳语:“林局,旅畔说他弟有精神病史,让你别刺激到了。”
林司敬顿了下,冲少年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旅途回以懒散一笑:“那一年我十岁……”
监控室里,旅畔听着少年冷静从容的“演讲”,了然这小子是打死了也不会吐半个有用的子儿了。他靠上椅子,长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喃喃自语:“这反侦察……谁教他的……”
“没人教的话,只能是天赋了。”
旅畔回头,只见冯广查动着轮椅来到他身旁。他淡然垂眸:“冯教授。”
“你们俩兄弟倒是随了旅莫寒。”冯广查笑意温淡从容:“处变不惊,镇得住场子。”
旅畔笑笑,没说什么。
“有时间,去看看你妈妈吧。”冯广查忽然道。
闻言,旅畔心下微动,他目光落回电脑上,淡声道:“有时间的话,我还不如多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
冯广查还要说什么,监控室的门却被人“嘭”地一声推开:
“日他娘的……旅畔!你小子怎么回事?什么都教呢?!”林司敬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旅畔一脸懵:“我教什么了?”
“那小子反侦察快强过专业警察了,你敢说不是你教的?”林司敬气得牙痒痒:“算是给他玩儿明白了,什么问不出来不说,倒是反推出警方找他的目的了。你小子是不是欠的?!”
“不是,我……”旅畔哭笑不得:“我教他什么了我?我还真是冤枉啊……”
林司敬上前扯他:“你你你起来!去问!你给我亲自审问!”
旅畔被拉得踉跄,他挣开林司敬的手理了理衣领,一脸嫌弃:“别拽!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边抱怨一边走开了。
林司敬顺势在电脑前坐下,还没从气愤中缓过来:“这俩小子……一个怼得我没话说,一个天天气得我肝疼……”
冯广查笑了:“林局,刚刚旅畔自个儿都没搞明白呢,你就这么确定是他教的?”
“你看他就装吧,自己一天天整那些花花肠子还带坏了小的……”林司敬没好气道。
冯广查心中失笑:天赋这东西,还真说不准啊。
审讯室。
“你怎么着他了?害我白挨顿骂。”旅畔来到少年对面坐下了。
旅途扬眉,一脸无辜:“我也没干什么啊。”
“说说?”
旅途道:“他让我给他说小时候被拐的事,听完还不满意非要擅自篡改。那我能忍他改我人生?就顺他话反怼到他身上了呗。”
旅畔:“……那你怎么怼的?”
“他说我说得不对,那时候我才那么点儿大怎么可能记得细节,我就说那你年纪大你就有理了?还不是倚老卖老……”
“打住。”旅畔无语了,指了指头顶:“监控收声。”
旅途扬眉。
“得,聊聊?”旅畔问他:“东西在你那儿?”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旅途二十分钟前因怼林司敬被拷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他身子往扶手上一歪,懒散又乖张。
“问。”旅畔道。
“爸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你非要问的话我也想知道。”
“你犯没犯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爸大概犯罪了。”
“你又知道了?”
“那天车上听到的,所以你们打算调查爸?”
“这不是我说了算,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问了什么?”
旅畔:“……”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旅畔有被气笑了,他放了托着下巴的手靠上椅子:“所以这是聊不下去了对吗?”
“差不多,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旅途笑笑,眼神干净无辜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要不是太了解这小子,旅畔差点就信了,他抬头瞥了眼监控,又看向少年:“二途,你别挑战我耐心。”
旅途笑笑:“哥,你也别挑战我神经。”
“……”旅畔头一回被这小子怼得无话反驳,他起身绕到少年身旁,俯身凑到他耳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个神经病,疯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钥匙给旅途打开了手铐。
“所以啊,你们定得了我罪但判不了我刑。”旅途笑得又欠又痞:“因为我是精神病患者。”说着,起身径直出了审讯室。
旅畔正语塞着,监控里冷不丁传出林司敬没好气的声音:“狗日的你给我滚回家去,什么时候找到铜码什么时候再来上班。抓捕任务先交给杨一落他们了!”
“yes sir。”旅畔对着监控敬礼,轻飘飘应了声。
……
因着再有几天就快开学了,回家路上旅途硬拉着旅畔去商场逛了许久,干净利落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旅畔吐槽他:“比女人还能买。”
回到家时已经临近中午了,两人一进家门便见摆在玄关处的三四只行礼以及各种大包小包。
“哎,你俩回来得正好,帮个忙把弟弟妹妹的行礼搬上来。”二楼,何素站过道上冲两人道。
旅途抬头看去,只见走廊上又出来两人,男孩看起来还稚得很,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没个正形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嬉皮笑脸的:“哥,好久不见啊?!”
“……”旅途凑近旅畔耳边低语:“之前病重时就觉着他聒噪,现在更吵了……”
旅畔瞥他:“你当时不比他聒噪多了?别看你连话都说得磕巴,闹腾起来也是要人命。”
旅途:“……”
“你俩嘀咕什么呢?对了二途,乐容弟弟的中学和你大学在一处。到时候开学让你哥在大学附近找个房子租住,你带着照顾一下弟弟。”何素问:“你学校在云南哪儿来着?”
旅途径直走另一边楼梯上楼,不理他妈。
旅畔道:“滨城。”他拖过行李:“哪个房间?”
“书房旁边两间。”何素转头就训小的:“你亲表弟照顾一下能死啊?你这死孩子。”
“能。”旅途懒懒回怼:“那您照顾一下能掉肉?他这么小还让他去外省上学,小姑脑子抽了?”
何素简直想一拖鞋飞过去:“怎么说话呢?你在美国那几年没少受你小姑一家照料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
“那您给我塞回去重生一遍?”旅途持续输出。
何素气笑了,她叫住路过身后的旅畔:“阿畔啊,回头给他卡全冻结了,每个月生活费一千。”
“行。”旅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旅途无语了,看过去:“妈,您成心想饿死儿子?”
“你答应照顾一个月一万。”何素和他谈条件。
旅途:“……行,成交。”他宁愿日子因傅乐容精彩一点,也绝对不想饿死自己。他想了想,加条件:“不过事先说好,这家伙要敢闹我,随我怎么处置。”
“乐容,表哥要是敢欺负你别怕他,报复回去。”何素牵着傅乐雪回房去了。
旅途:“……”不是亲妈绝对说不出这话来。
雨后的夜晚有风从窗外拂进房间,夹杂着泥土和青草好闻的潮湿气息。
杨一落给旅畔发来短信:昨天进你家的那贼身形身高都复原了,但因为只有背影,没法复原面部样貌,你将就看吧。
旅畔看着女子发来的照片,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半晌,决定先放一边,他给杨一落发去消息:林老头有什么新任务?
杨一落讥讽他:你一个组长还来问我们?【嘲笑/gif】
旅畔:你少来,明知故问。快说【冷笑】
另一边很快发来消息:如今你弟手里两份只能望眼欲穿了,他死活不肯交你也是知道的。另外根据星空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大概还有八份。最近我们的眼线在中缅边境处发现有白狼成员频繁活动,可能有了其余铜码的线索。
旅畔:破晓手里的能要过来吗?
杨一落:他说,时机未到,大业未成,到时自会给我们,让我们少耍花样。
旅畔若有所思:你们要找铜码?
杨一落:顺带的,能找则找。上级给我们的指示是先端了那个赵晋三的老巢,上次我们抓了他五个手下全招了。
在哪?旅畔问。
杨一落:缅北。不过听说林局给你停职了?【坏笑/gif】
言外之意他无权参与这次行动。旅畔: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你那丑恶的嘴脸。停职快点阻止不了我兴趣的开发。【狗头/狗头】
杨一落:【冷笑/傲视】
旅畔扬眉,对着冰冷的屏幕气笑了:“什么态度。”
……
滨城。
十月初的滨城开始进入凉爽的季节了,大街小巷遍布着独属于这座城市这个季节才有的特色。
南华大学位于滨城市以南,属于边境大学。虽临近边陲,但这边治安良好,每到节假日大学两条街以外的地方处处是人声鼎沸的一派祥和景象。
夜市是这座城市几百年来的一大亮点,一直很受欢迎。
旅畔带着傅乐容表弟去旁边的实验中学报道去了。大学和中学开学时间不一样,旅途就挺佩服何素女士那时高时低的智商的,竟然硬将傅乐容留在家里拖到了十月才跟他一起过来报道。
旅途拖着行李箱随人流进了校门,刚好接到何素打来电话:“喂,妈。”
“我这差点忘了,你军训期间不能住校外吧?”何素道:“你哥电话没打通,你记得和他说一声让他等到你军训结束再走,不然乐容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旅途有被他妈气笑:“您可真是一点时间都不给我留啊?这样,您多给我两万。”
“干什么?”
“我找个阿姨去照顾他。”
何素不同意:“那外边请的阿姨能放心吗?挂了啊。”
旅途:“……”他塞回手机去看面前校园路线指示牌,一边无语了句:“一天到晚智商堪忧,还净知道坑我。”
“你还有被人坑的时候呢?”一旁冷不丁响起清朗的女声。
旅途往旁边看去,正对上一双好看的银灰色眸子,笑盈盈的。
他扬眉,有些意外:“你也是这儿的新生?”
“怎么,不给啊?”梵陨河反问。
旅途笑了:“我就奇怪了,怎么哪儿都能遇着你。”他偏过身去在少女耳边轻哂:“怎么看都觉着你是故意的呢?”
梵陨河抬眸,笑意清扬,凑近了少年耳畔,使坏般忽然吹了口气,温吞道:“就算是吧。”
耳朵痒痒的,旅畔侧头刚欲开口,对上少女近在咫尺的眼睛才觉不对劲。
他们离得太近了,进到暧昧。
“怕了?”梵陨河笑意轻佻醉人的好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肩膀:“不行啊惹搭?”说着后退拉开了距离,看向指示牌。
旅途倒是真没想到也有被人反撩的一天,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回想着方才两人的动作,转而一手勾过了少女纤瘦的肩:“你谈过多少男朋友了啊?”
“没谈过。”梵陨河认真看地图。
旅途有些意外,起了挑逗之心:“那你这么会撩人呢?海王似的。”说着,勾了勾少女略显尖瘦的下巴。
梵陨河也不躲,和他对视着,略显顽皮一笑:“缅北太无聊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旅途扬眉:“所以,你的乐子就是撩男人?”
“我呸。”少女轻飘飘呸了声,拍开他手转身就走:“你但凡长得丑了点我理都不理。走了,新生报到在那边。”
旅途漫不经心拖着行李箱跟了过去,总结道:“所以……脸才是关键?”
“还有身材。”梵陨河回头冲他弯眼一笑,逆着光清晨的光显得阳光又治愈人心。
看得旅途也不觉跟着笑开了:“外貌协会会长非你莫属了。”
“过奖。”
去宿舍安置好行礼已经临近正午,旅途给旅畔打电话说自己不出去吃。刚准备去食堂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看着竟然有点眼熟:“喂?”
“喂,是我,梵陨河。”另一边少女声音低低的,少见地带了丝求助的意味:“你能不能来一趟食堂,有事儿。”
旅途扬眉:“怎么,要请我吃饭?”
另一边迅速妥协:“只要你能过来,请你吃多少顿都成。”
“行,这就来了。”不蹭白不蹭,旅途当即一口答应了。
食堂正是饭点,人来人往熙攘嘈杂间,大都是今天来报道的新生。少有大二大三的老生还会来食堂,就算是来,也是抱着目的来的。
比如想在大一学妹学弟中找个男女朋友。
梵陨河面前饭菜还热乎着,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抱胸一脸嫌弃和坐她对面的男生对峙不下。
更让梵陨河无语的是这男生她还认识,上初中时就一直缠着她的大两届的学长,叫孙思铭。
后来他转学少女便再也没见过了,哪知道这会儿还能在大学碰上。
男生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怎么看怎么让梵陨河感到不舒服。
可能是梵陨河将对他的反感刻在了骨子里,她嘀咕:“身上那股子痞味儿怎么比旅狗还重……”
“小北姐,怎么不吃呢?这顿饭我请你了。”孙思铭扯了扯t恤,换了坐姿,笑得痞气又玩味:“几年不见,咱北姐这脾气还跟着美貌一起长了不少啊?”
梵陨河抬眸,冲他干笑两声,继而又一脸嫌弃移开目光。
“梵陨河,记得我初中跟你说过的吧?”孙思铭起身来到少女身边,抬手拂过少女鬓角短发,笑意过于痞欠了:“我可太稀罕你了。”
少女不动声色别开了头,好似自语:“这头发该剪了,免得什么狗都能舔着。”
孙思铭不恼反笑了。
梵陨河忽而抬头。
无声对视中,气氛莫名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