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介 入

    陆浩表面平静，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前方。脑海中那股淡淡的幽香逐渐消散，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已经远去，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随后，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把陆浩从虚幻的世界里拽了回来。陆浩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办公室的门口，一个肩膀宽阔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顶着一颗小小的脑袋，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油腻腻的头发闪闪发光，浑浊的汗水在发尖和发丝弯曲处汇集成汗珠，随着她的步伐抖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她腆着肚子艰难地行走，那层叠的脂肪在她的肚皮上留下两条清晰的褶皱，即使穿着衣服也无法掩饰。两条肿胀的粗腿前后交替，每走一步都会相互摩擦一次。脚上那双已经泛黄的白色高跟鞋，被猪蹄一般的双脚挤压得严重变形，仿佛随时都会爆裂，露出里面的脚趾。这个女人就是刘丽。她一进门就抻着脖子，用嘹亮的嗓音和大家打招呼：“早，早，早，”仿佛是一只雄壮的大公鸡站在草垛上打鸣。那声音尖锐刺耳纯粹是一种令人厌烦的噪声。

    当她走到办公室中央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强烈的反应，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个喷嚏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让周围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变慢了。周围的人们都一动不动，仿佛被这神奇的力量定住了，一切都变得静止了一般。然而，刘丽未受时间变化的影响，她用一只手在鼻孔下方左右各蹭了一下，然后继续朝着陆浩走去。

    陆浩假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避免与刘丽正面接触。然而，从眼角陆浩悄然地捕捉到刘丽抬起了那只擦过鼻涕的手，如同一个目标明确的导弹，冲他飞驰而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只手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它逐渐靠近，陆浩心中虽然想要逃避，但无处可逃，也无法逃避，只能僵直地呆立着，像一个等待砍头的罪犯，承受着行刑者即将落下的一刀。最终，那只手重重地隆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带来的感觉沉重而真实。陆浩并未感到解脱，内心中的烦躁和恶心像一根根纠缠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他，逐渐勒紧。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这些不适的感觉显露在脸上。突然，一声巨大的噪音在陆浩耳边爆发，那噪音令人难以忍受。“早，陆浩。”紧接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这味道混合着口臭、汗臭、狐臭，甚至可能还有脚臭，使得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陆浩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迫不及待想要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陆浩连忙点了两次头，以动作回应刘丽。他站起身来，打算去卫生间清理一下肩上的脏手印。然而，刘丽这时伸长脖子从他身后说道：“我他妈的又感冒了，昨天晚上打了吊瓶。”陆浩听出她在和自己说话，他咬紧牙关，不情愿地转过头来，看见刘丽正在他后面的位置上找东西。陆浩转着眼珠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其他的同事离她都有一些距离，他本想什么也不说就走开，但又觉得那样做实在不妥，于是强迫自己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你吃药了吗？如果感觉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一天吧。”

    “吃了，但还是发烧。”刘丽低着头说道，然后猛地抬起头，一脸怨气，骂骂咧咧地说道：“我的那个新客就他妈的是个事逼。我昨晚打吊瓶时，”她皱了皱鼻子，像是要打喷嚏，但最终没打出来。继续说道：“打吊瓶时那王八蛋给我打了6个电话。说什么要先看看样品。”说完话的刘丽继续低下头，四处寻找着她还没找到的东西。

    “嗯——。那是挺事儿的。”陆浩默默地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八点三十五分，是生产部和销售部的晨会。大家漫不经心地走进会议室，随意地站成了一排。夏飞，销售部的副经理，用他惯用的软绵绵的语调问了一声早上好。大家也用差不多的语调回应了一声。

    晨会的制度没有人知道是谁提出的，但夏飞却重复过很多遍。他总用绵软的嗓音提示大家，晨会是为了鼓舞士气，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使大家能够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工作中。同事们都觉得他的说辞很虚伪，如狗屁一般。陆浩认同他们的说法，觉得晨会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夏飞最后板着脸，嘴角挤出四个字“晨会结束，”人们三三两两懒散地走出会议室。

    陆浩和夏飞走在最后面，随后进了隔壁的吸烟室。夏飞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递给陆浩一根，然后自己叼了一根。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举到陆浩面前，示意先给陆浩点烟。陆浩叼着烟，上身微微前倾，烟卷在橘红色的火苗中闪烁几下冒出丝丝轻烟。在点烟的过程中，陆浩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夏飞的手背，表示感谢。然后两个人开始闲聊起来。

    陆浩如同烟鬼般，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红色的烟头向烟嘴方向快速地移动着。他鼓起腮帮，吐出了一大团烟雾，烟雾遮挡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孔，随后，他将烟雾迅速吸入体内，一部分从鼻孔吸入，另一部分则从嘴巴进入。他的眉头紧锁，双眼半闭，那种沉醉表情似乎在细细品尝一种美味佳肴。

    几秒钟后，烟雾从两个鼻孔中急速冲出。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后。陆浩抬起头，转向夏飞说道：“这个月好像是来了很多新员工吧？”

    “没错，一共来了三十几个人，他们都非常年轻，有的才刚刚过了18岁。” 夏飞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啊”陆浩惊讶地喊了一声，歪着脑袋说道：“他们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

    夏飞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感叹道：“是啊！他们都是一些没有好好读书的小孩，很难管啊！”

    “怎么难管了？” 陆浩好奇地问道。

    夏飞把拿着烟的那只手伸向桌面上的烟灰缸，弹了弹，一节白色的烟灰脱落，掉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他撇着嘴说道：“入职培训的时候一再强调，不能在院子里吸烟。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产品和原材料。这些东西都是极易燃烧的，只有在食堂前的空地黄线以内可以吸烟，可他们偏不听，还是常常在院里吸烟。我抓过好几个人。”

    “怎么处理了？”陆浩追问道。

    “警告，记大过一次。”夏飞说道。

    陆浩笑着说：“不痛不痒的惩罚谁会记得住。”陆浩吸了口烟。接着，一边吐烟，一边问道：“我们是几次开除来着？”

    “三次，抓到三次违纪开除。”夏飞语气坚定地答道。

    “这些小孩也不傻吗他们知道就算抓到一次，还有二次机会。累积三次才开除。所以他们更无所谓呗！”陆浩打趣地说道。

    “是呀，昨天我向老板汇报过了，说最近很多人在工厂院内吸烟，都是那些新招来的工人。” 夏飞垂下眼，感叹地说道。

    “老板怎么说？”陆浩问道。

    “老板明确表示，若再发现有工人在院内吸烟，直接罚款200元，若第二次被抓到，立即开除。”夏飞认真地说道。“我让各车间主任在今早的晨会向手下的工人传达了老板的意思。黄副总和彭副经理也会协助监管。你也帮忙执行一下。”夏飞把脸转向陆浩说道。

    “呃，这不好吧，这是你们经理级别才有的权力，我这个小科长就不介入了吧！” 陆浩眯着眼，不自然地笑了笑。

    夏飞的脸突然严肃起来，他用诡异的眼神向门外瞥了几眼后，上身侧倾靠近陆浩小声说道：“彭副经理已经正式递交了辞职信，他打算自己做生意。老板已经表态，下个月就升你为副经理，接彭副经理的职务。今天25号，也就一个星期的事。”他把身体刚刚恢复到原位又侧着脸轻声细语地接着说道：“在说虽然你表面上只是个科长，但老板给你的待遇可都是经理级别的待遇。老板一直很器重你，多次在这几个经理面前提起你，让我们在各方面都要帮助你。”

    陆浩感到很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提升为副经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一定尽力。”陆浩平静地说道。两人的烟几乎同时抽完，他们将烟头掐灭后，夏飞端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走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前，将烟蒂倾倒进去。随后，两人前后脚离开了这间吸烟室。

    夏飞现在对陆浩很尊敬，虽然陆浩的职位还没有夏飞高，但他们两人相处就像平级，或者说反而夏飞像是陆浩的下级。陆浩入职后，工作刚刚有些起色时，情况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