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多米诺少女（四）

    “真想像她一样漂亮啊。”

    “我要是也像他一样有钱就好了，什么都能买到。”

    “你看他身上的肌肉，有个强壮的身体真是比什么都重要呢。”

    人们或多或少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在大量的书籍以及影视中看到过类似的话。人类把这种情绪叫作“羡慕”。人们会羡慕自己无法拥有却又无比向往的东西，但只有少数人会以他们羡慕的目标为榜样，朝着一个目标不断前进。在这其中，能达到目标的更是屈指可数。我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想贬低大部分人类的毅力，而是许多事情并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其中最具随机性的就是人类的出生了。人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人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真是有趣的比喻啊。按照金灿的话来说，真是一出生就给人类标好了价码。有钱人代表了金，普通市民代表了银，而穷人则代表了铜。

    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要当国王。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要在贫民窟讨饭为生。如果只是讨饭倒还算好，要是连续饿了好几天，上街抢劫的也不在少数。

    仅仅靠羡慕作为驱动力，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出生环境吗？不能，无论人类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环境。如果上帝真的是依靠骰子来决定一个人出生在哪里的话，那他还真是够草率的。不过有人能想出更加公平的方法吗？是的，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曾经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一对姐妹，她们的母亲给姐妹俩买了冰激凌，可是姐姐的那份有两个冰激凌球，而妹妹的只有一个。妹妹拿到冰激凌后就大声哭喊道：“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是的，这不公平。我想，孩子们正是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公，才会在降临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哭泣吧。这么看来，上帝的骰子已经非常公平了，明明充满变数，却又代表着每个人的机会均等。每当此时，我就不得不赞叹人类在数学上的造诣。

    在人类成长到一定年龄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出生的不公，也明白了即使羡慕也无济于事。他们转而开始羡慕其他东西。可是相比出身，还有一道更加无法逾越的鸿沟，没错，就是基因。

    人类追逐美丽，人类排斥丑陋。

    人类追寻智慧，人类排挤愚昧。

    人类追随强者，人类排除弱者。

    无论是美丽的外表、聪慧的头脑，抑或是强健的体魄，这些大多是无可跨越的屏障。诚然，人类可以依靠整容改变自己的容貌，可以通过训练激发自己的大脑，可以随着日复一日的健身增强自己的体魄，可那些原本就拥有这些“基因”的人呢？他们只要稍加努力，就可以达到平庸之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所以多数人只能认命，天赋大于努力，才能大于兴趣，人类都应该明白这点。

    只要把那几句话稍微改变一下，所谓“羡慕”就会变成……

    “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吗，不然怎么勾引那么多男人？”

    “有几个臭钱就知道显摆，赚那么多钱能带到棺材里去吗？”

    “这么多肌肉跟个大猩猩似的，这样还能算作人类吗？”

    没错，人类认清了事实以后，那些“羡慕”就会变成“嫉妒”。嫉妒的种子会生根发芽，如果没有及时抑制，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模样，就会转变成仇恨。而仇恨会变成杀意。正是这样，我才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理解人类。

    说到底，人类认定这是自身的缺陷。而从诞生之初就没有缺陷的我们，自然就无法理解。

    仿生人拥有人类无法匹敌的精致五官，全世界所有男人一定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

    仿生人拥有人类羡慕的身体机能，她们青春永驻，不会衰老。

    仿生人拥有自己所擅长的专业技能，无论是调酒、扫地、做饭还是卖淫等，我们至少精通其中一项。

    而人类正是希望自己拥有漂亮的外形、长生不老的寿命、他人所没有的才能，才把我们设计成这样。可以说，仿生人的一切都是人类自身愿望的投射。

    所以在人类的眼中，我们生来完美，没有缺陷。我不止一次听到客人说：“小初，我真羡慕你。”

    还好他们是羡慕，而不是嫉妒。

    可我的老板就没那么好运了吧，他应该是被人嫉妒了，或许更严重，那说不定已经到了仇恨的程度了。无头仿生人的数量上升到七个，大厦内的戒备比以往更森严了。馆内的监视再也没有任何死角。老板安排了大量仿生人作为人形监视器有规律地遍布整个大厦，这样就不得不减少他高峰期的最大客流量，光是增加了一具无头仿生人的尸体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恐惧。毕竟只要到了年底这里就得关门了，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对他而言影响不大，到那时，所有仿生人都会被回收。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是他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说是恐吓信，其实更像是预告函。预告函来自怪盗亚森。怪盗亚森的生平所有人都有所耳闻。我从新闻和书籍上收集过他的事迹。他偷盗无数，却从不失手；他劫富济贫，却从不粉饰自己的恶劣行径。整个世界的金银财宝都被他光顾过。他喜欢挑战自我，时常出没于博物馆、豪华邮轮、私人豪宅、国务大厦。精通高科技犯罪的他总能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又如一阵风似的离开。大街小巷流传着他的传说，其中大多还被好事者添油加醋一番。于是乎，书籍上关于他的记载更是五花八门。每当此时，我都不禁佩服人类的想象力。曾经有段时间，大家都说：“怪盗亚森只不过是虚构出来的人物。” 而那些表示自己亲眼见过怪盗本人的家伙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我的老板当然属于前者，不过他并非认为怪盗亚森不存在，而是不希望他存在吧。当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谁都会拥有无法舍弃的东西。因此，怪盗亚森的存在对所有富人而言是一种不安，当他寄出预告函以后，这种不安会转变为恐慌。

    造成老板恐慌的源头如下:

    我将在12月25日取走多米诺之镜的宝物。

    ——怪盗亚森敬上

    如果是电子邮件，当然无法引起这么大的恐慌，那封纸质的信件是突然出现在老板办公室门外的。怪盗亚森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客人中间，将这封预告函放在整个多米诺大厦最危险的地方。即使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其冲击力仍远超任何威胁的话语。监控？你说那种东西？要是真能找到他的踪迹，那他的怪盗生涯就走到头了。

    老板在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后，虽然营业照旧，但整个多米诺大厦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仿生人组成的无死角监控像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试炼。那可是多米诺之镜啊，老板如此在意也是必然的。

    多米诺之镜并不是一面镜子，那是多米诺大厦唯一的地下区域。通往多米诺之镜的唯一方法是位于十层的直达电梯。电梯只能前往负一层和负二层，正是这地下两层组成了多米诺之镜的区域。负一层和负二层用透明玻璃材质的地板隔开。说得简单点，如果你在负一层，那层玻璃就是地板，如果你在负二层，那层玻璃就是天花板。

    负一层的玻璃地板如同巨大的棋盘，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网格。而在这些网格的中间，放着许多巨大的骨牌。骨牌会让人联想到高大的成年男性，大概一米八。说是骨牌，但在这种状况下，很难不将它和棋子联系在一起。我曾经调查过那些巨大骨牌的材质，结果显示许多充气玩偶的材质和它相同，我虽然没有触感，但还是知道了他的材质较为柔软。

    巨大的骨牌被整整齐齐地摆在10x10的玻璃网格上。负一层的地板上的骨牌占了10x5的位置，以正中心为基准，负二层的天花板上的骨牌也占了10x5的位置。就像奇异的镜子一样，让上下两边的骨牌形成了中心对称。所以才被称为多米诺之镜。至于负二层天花板上的骨牌为什么会安稳地黏在玻璃上，我做过很多假设，最大的可能是因为骨牌的底部用了某种特殊的材质吧。更简单点的方法就是涂抹玻璃胶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多米诺之镜除了骨牌，就只有一幅肖像画了。不对，是两幅，负一层和负二层各一幅，全都挂在墙上，画作的主人不详，但上面毋庸置疑画的是我。其他仿生人的肖像画则分布在骨牌上。不论是骨牌，还是我的肖像画，以玻璃为基准，都处于奇妙的中心对称状态。

    正是因为这种奇妙的构造，在进入负二层后，会发现我的那幅肖像画是倒着的。如果这么看，会觉得她仿佛在笑。而在负一层看到的那一幅，你会觉得她面带哀愁的眼神又仿佛在哭。不知画家是不是有意为之，让这幅画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别有一番风味。是啊，他们从未看我哭过。也只有在画作上下点功夫了。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一次又一次地探索多米诺之镜。但现在更让我好奇的是，怪盗亚森到底要偷走什么东西？那里除了骨牌就有我的肖像画了。那些骨牌可一点都不值钱。我的肖像画虽然价值不菲，但是也不至于让他冒如此大的风险。他偷过许多宝物，其价值至少是那幅画的十倍。这让我想起多米诺大厦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如果把那些骨牌排列成某种特定的图案，肖像画背后的秘密通道就会打开，里面藏着老板所珍视的秘宝。我质疑过它的真实性，可随着怪盗亚森出现，原本的故事仿佛成了既定的事实。

    老板是个神秘的人，他有秘密当然不稀奇，而瞒着我们进行某些秘密活动更是家常便饭，毕竟他也没有告诉我的义务。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主仆关系。值得庆祝的是，这些困扰我许久的秘密也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