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章（三） 一位新上任的警察

    “这么简单你都办不好吗？”

    我听过无数次类似的话，这么简单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样的事，到底又有多简单呢？知道“1+1=2”是一回事，要证明它成立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许多人都觉得一件事简单，那它就一定简单吗？那充其量只是对大部分人而言是简单的，只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批评少数人的能力吗？

    是啊，捡起地上的六便士对所有人而言都轻而易举，那对双目失明的盲人又如何呢？如果我把这番话说给我的上司，那多半下一秒我就会被告知：你该拿上你的行李滚蛋了。

    我并非想把自己和盲人做比较，而是真切地认为只有擅长与不擅长之分，而非简单与困难的区别。同事们总喜欢聚在一起看足球比赛，也喜欢对球员们的进攻路线和防守规划指手画脚，时不时批判一下其中几位球员的球技。即使这样，我想他们也应该明白自己与职业球员的差距。成为职业球员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大量的训练，成为职业刑警又何尝不是呢？我之所以对此有着诸多的抱怨，只是希望我的上司们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而不是现在就抛给我一个这么大的案子。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案子，我想哪怕是再资深的警察，也会陷入思考的瓶颈。我真不知道上头怎么会把它交给我。究其原因，一定是我的同事大都被分派去支援军队了。虽然我在学校学过刑侦学，但那终归是纸上谈兵，更何况我并没有将那些知识好好消化过。我想，上头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吧。只能让我这样平平无奇的新人负责这次调查，在我出发前，我的上司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这次的事件很简单，就交给你练手了，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我在上学时就经常听到类似的话，在艰苦的体能训练之前，教官总会为我们打气。在毕业时，大家都会经过一系列的测试，不光是体能的，还有心理的。“和谐”系统会通过一系列的数据评定每个人的资质，所有人都会被分派到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我不知道是因为自身满腔的正义感，还是因为出众的体能，总之我最后被分派到了东城区最大的警局。

    我在刚毕业那会儿疾恶如仇，自认为对这个混沌的世界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清楚的认识。我见识过贫民窟骨瘦如柴的穷人，也感受过有钱人生活的纸醉金迷。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想改变世界的不公。这样天真的想法直到现在还未从我的心中完全抹去。为了达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心愿，我试着观察我的上司以及周围的同事，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工作方法以及专业技能。他们擅长深入搜查，深入审问，以及……深入女人的裙底。

    你们不要觉得奇怪，我在上学时也和你们一样，觉得警察是正义的化身，是秩序的维护者。然而等到我入行以后，才发现它只是一项工作罢了。每个人都一样，不论是为了谋生还是养家糊口，这并不丢人。我跟随他们的脚步，学会了如何搜寻线索，房间里的每个物件在我的眼里都有可能成为证据。在这之后，我又看了许多心理学的书籍，能越来越熟练地从罪犯的嘴里套出我想要的信息。

    我仅仅花了两周就学会了他们的工作方法和专业技能。是啊，现在的我擅长深入搜查，深入审问，唯独不擅长深入女人的裙底。他们带我去不合法的性服务场所，你们也知道，仿生人早就取代了人类的卖淫活动，但依然有许多女性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出卖自己的身体。我的同事们通常会叫上几个女孩来陪酒，我能感受到营养不良阻碍了她们身体的成长，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庞，却要在成年人面前赔笑。我为同事们的行径感到羞愧，但为了彻底融入他们的圈子，或者说，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我也和他们一样挑了一个女孩，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比较外向。请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依靠下体驱动的生物，我只是想在同事们释放性欲的时间找个人聊聊天。大约十分钟后，我就能得知一个女孩的不幸是如何产生的，而我的同事们也释放完了自己的欲望。

    不过我也并非失去原始欲望的人类，毕竟我不想承认自己是性无能。我只是单纯地无法容忍自己的违法行为。在我眼，那些仿生人女孩明明更加漂亮，技术也应该更加娴熟，可同事们却依旧知法犯法，还美其名曰拯救贫困人口。更何况，这座城市合法的性服务场所数不胜数，其中最大的就是我这次调查的地点——多米诺大厦。

    之前也说了，我的同事们都去支援军队了。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我因此被任命为此次调查小组的组长，坏消息嘛，就是这个小组只有我一个人。要知道，在这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批我们的人了。这一连串事件或许并不会引发巨大的社会动荡，甚至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仅仅是仿生人失去了头部，换言之，就是造成了财产上的损失。这已经是第五起事件了。要知道，一个仿生人的价格快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如果找到了罪犯，就算是再好的律师为他进行辩护，法官也绝对能给他判个死刑。前提是，如果能找到的话。

    但凡来过多米诺大厦的警员，全都一无所获。我的同事们可不像我，他们来的时候还带了大量的现场鉴定人员，可得到的线索只是微乎其微，但至少我们锁定了凶器，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把类似电锯的玩意。之前多米诺大厦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仿生人头部被敲得粉碎，身体被分解了。我们锁定了一位装有巨大机械手臂的义体改造人，甚至连证据都找到了，但因为缺乏动机还是将他放走了。可我们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没过多久，他就音信全无。

    我搜寻了整座大厦，但说是搜寻，其内容与闲逛无异。我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任何线索，现场的证物早就被之前的同事带走了，档案保存室的证物和证据也早就被我翻烂了，它们无法给我提供任何帮助，为了让自己显得忙碌，也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模样，我才决定来多米诺大厦的。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收获也是骗人的，我还是发现了这五起事件的共同点。这项共同点之前并没有引起同事们的注意，那些被斩首的仿生人都是在十层被发现的，多米诺大厦的顶层。只有全城最有钱的那批人才有资格到达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调查，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十层俯瞰整座城市吧。每个仿生人遇害的那天晚上，十层的多米诺少女都没有预约。也就是说，顾客不应该去那里，而遇害的仿生人也同样没有理由前往十层。我们调取了所有仿生人的监控录像，和当晚进入多米诺大厦的顾客经过逐一对比，没有发现任何一位顾客有作案的可能性。至少他们完全没有作案时间，少数几个离开仿生人的监视范围也只是去了厕所，两分钟后就又出现在了其他仿生人的视线里。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密室，无解的监视密室。那是我从推理小说里学到的名词，一种密室类型。可偏偏只会发生在推理小说里的事，却让我遇到了，我都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最后，束手无策的我们只能从赃物的流动去向入手，如果罪犯想要把仿生人的头部带出大厦，肯定会带着背包或者行李箱。我们调查了随时携带行李的客人，通过全城的监控调查他们的行动轨迹，在此期间也分配了大量人手渗透进黑市的边边角角，但全都一无所获。要知道，仿生人的脑内芯片是最值钱的部分，如果罪犯将她们的头部带走甚至不是为了销赃，难道是为了收藏不成？天哪，一想到可能是猎奇犯罪我就毛骨悚然。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罪犯可真是一位博爱的收藏家，毕竟遇害的仿生人是完全不同的五个类型。他不会想搞全套收集吧？这又不是收集卡片！那种tcg类型卡牌现在早就不流行了。等等，卡牌……多米诺骨牌……整个多米诺大厦只有一个人有作案的可能性。他不会被仿生人监控到，也可以随意差遣每位仿生人，但问题是，这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在多米诺大厦的商店里思索良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陷入了沉思还是在盯着货物栏上琳琅满目的周边发呆。抱着赎罪的心情，我在纪念品商店里掰着手指头数清楚了我同事的数量，最后总共买了十个骨牌。可到最后，只有一位同事收到了，如果有人问我其他同事为什么没有收到礼物，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庆幸自己没有去支援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