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独一无二的少女（九）
我知道凶手总会回来，不管是出于自责还是猎奇般的快感，他们总会回来。
金灿在画室里接过我手中的画，那是皮克曼生前的作品。画室空空荡荡的，那片画作群消失了，按照既定轨迹运行的画作全都被取了下来。并不是其他原因，而是眼前的这位贵客要买下皮克曼生前所有的作品。
“你也知道，小初，大部分画家在生前籍籍无名。可一等到他死后，过不了几年就会有人对他的画作产生浓厚的兴趣。哪怕只是几张废纸，其本身的价值也会翻上几倍。哦，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觉得皮克曼先生的离世是件好事，事实上，他的离去是全人类的不幸。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画作会永远流传下去。”
金灿摘下礼帽，露出让人厌恶的笑容，那只鹦鹉今天没有跟在他的肩上，不然又得打断他说话了。
“金先生，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件事吗，你提出的叉子模型？”
“我当然记得，我亲爱的小初。”
“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金灿他一定无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吧，面对我志在必得的表情，他只是困惑地看着我。
“你是凶手吧，金先生。”
“你可真会开玩笑啊，小初。”
金灿山笑着说，我能听出那笑声中隐藏的尴尬。
“我一直在思考，凶手在突发状况下行凶，为什么没有在凶器上留下指纹。除非……除非他手上原本就戴着手套，这仿佛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一样。
我盯着他的黑色手套，发起了我的第一次进攻。
“哦？仅凭手套就育能确定我的凶手身份？”
金灿不安地用左手握紧右手，神情依旧镇定。
“当然不能，你已经把那个手套销毁了，应该是冲进下水道了吧。没有了证物，当然不能确定你的凶手身份。”
“我听说现场是密室吧，即使我在匕首上留下了指纹，那我又该如何从密室脱身呢？小初，你该不会连这点都没想到吧？”
他的言语中带着戏谑，但我会让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现场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明明是突发的杀人事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借助下，凶手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我不得不夸赞你想象力，金灿，也不得不佩服你的运气，恰好遇上了断电。”
“哦？这么说你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似的，那就别卖关子了吧。我倒想听听你们仿生人有什么高见。”
“在排除了你从正门逃出去的可能性后，那就只有通往仓库的窗口能作为逃生通道了，而且也有仿生人目击到了你从仓库走出来。”
“这个窗口可一点也不矮吧，凶手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慢慢变得急促。
“这个简单，你只要让你那只鹦鹉把你叼走就好了。”
&34;小初还真是幽默呢，客人们一定很喜欢你的俏皮话，但我希望你把它用在更加合适的场合。”
金灿将手中的画放在一旁，严肃地看着我。
“好，你既然不喜欢笑话，那就让我来讲讲你更不喜欢的事吧。”
&34;什么事？”
“关于你手中的那幅画，以及这里所有的画。简而言之，是关于画的事。”
“这些画怎么了？”
“我一直在思考你今天过来的目的，是凭借着出色的商人眼光，才决定买下皮克曼生前所有的作品吗？你感兴趣的是仿生人，而不是他的作品，不是吗？你应该也不明白每种艺术风格的区别。所以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你买下这些画的？凭着天才般的商业嗅觉？别开玩笑了，要是靠直觉做生意，所有的商人都得去贫民窟讨饭。在这点上，你比我更清楚。”
“你误会了，小初。我之所以买下他全部的画作，是因为我打心底喜欢他的画。这跟他本身的艺术价值无关。”
“哦？是吗？难道不是因为留下的作案痕迹会让你寝食难安吗？”
“小初，你！”
说着，寒光乍现，突然出现的匕首在白光的照射下发出骇人的光芒，朝我的脖颈袭来。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现着杀意与怒火。我低下身子，闪过他的突刺，朝他屁股重重地踢上一脚。
“啊！”
他无法控制平衡地跌坐在地，痛苦的尖叫声在画室里回荡，随后是无法抑制疼痛的哀嚎。
“仿生人条约补充条款，当人类想要对仿生人产生实质性伤害时，仿生人可以在适当情况下进行防卫。”
“啊……啊……”
他的哀号声比之前小了很多，但还是无法正常说话。
“很痛吧，那是自然的，毕竟你前几天骨折了嘛。我可没有专门练过，用你们古中国的话来说，那应该叫作功夫吧。我没学过功夫，对你造成的伤害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我伸了个懒腰，拿起一旁的匕首，缓缓向他靠近。
“小初……你想……啊……”
他再次大声尖叫起来，之前是疼痛，而这次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别像头猪一样乱叫了，你给我闭嘴。”
我愤怒地将匕首刺了进去，他闭上了眼睛。
“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仿生人有自己的条约，而你们人类有自己的法律。我没有审判你的权利，虽然我可以通过逼问的方式得知你是怎么逃出密室的，但那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我的创造者的侮辱。”
匕首刺穿了他的大衣，与他的身体仅有毫厘之差。
“哈……啊……啊……”
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我。
“你给我听好了，金灿。你不会真以为我和皮克曼一样不堪一击吧。我是仿生人，拥有比你们人类更强健的体魄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这么惊讶？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花季少女，在我的眼里，你们人类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想杀掉你就和进食一样简单。只是因为仿生人条约的关系，我无法进食，自然也无法杀掉你。”
“我不是凶手。”
他不敢直视我的目光，胆怯地说道。
“是啊，你不是。你一开始没想杀掉他，你以为能用钱收买他。但是你错了，你认为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可这在皮克曼那里行不通，艺术家和商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艺术家有自己的创作原则，而商人没有原则。是时候揭哓谜底了，金灿，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吗？”
金灿将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这一切得从你买下皮克曼设计的样品说起，也就是a。不过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名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买下a之后发生的事。皮克曼突然宣布不会对自己设计的仿生人做出一丝一毫的更改。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之后出厂的商品将和你手上的样品一模一样。你无法接受这件事吧，只要他进行更改，哪怕只是修改睫毛的长度，对你而言，你手上的这件样品就是独一无二的，它独一无二的特性会一直保持下去。为了保持它的特殊性，你想到了一个下流的手段。哦？你终于有反应了，你的手在颤抖呢。”
我给了他一记标准的左勾拳，接着说：“如果警方追究我防卫过当的错误，我就说你想要强奸我，于是又给了你一拳，你明白吗？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我呢，还是相信一个杀人凶手呢？好了，言归正传，你找到了一批人为你卖命，在全城的大街小巷毁掉了a的面部。只要这么做，那些只是想参与抽奖活动的普通民众就会毫无理由地选择b。如果a没有夺冠，自然就没有量产的可能性。一开始，你的诡计十分奏效，直到老板回收了所有纸质海报，换成电子海报进行宣传，这下你无计可施了，对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不-口气说完呢？”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副认命似的表情。
“眼看着a的票数再次超越了b的票数，你心急如焚。于是你在颁奖典礼前一天亲自找到了皮克曼，希望他做出修改自己作品的承诺。但是他拒绝了，是的，无论你开出多高的价码，他一定会拒绝，皮克曼就是这样的人。之后你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你随身携带的匕首派上了大用场——一击致命。而且幸运女神真的非常眷顾你，再过一会儿，马上就要停电了。”
“是啊，如果不知道停电后，多米诺大厦的所有用电设备都会重启，我不会做出这种超越常识的决定。”
“我也是因那次恐怖袭击而获得了灵感。他们和你一样，都在追求自由。好了，该揭晓谜底了。你在杀死皮克曼后，启动了画室的控制面板，其中的一列画作和通往仓库的窗口在同一条直线上，你将它们全都停了下来，接着将那一列上所有的画作调整成合适的角度，依次从上往下排列，形成一个漫长的滑梯。接着，你跑到观光区域的三楼，翻过护栏，从上方滑下去。沿着那条通往自由的道路滑下去。不过比起这个，看上去也存在更为简单的方法，你只需要在离窗口最近的画作下落的时候，想办法留在上面就行了。等它自动上升你就可以找机会从那个窗口跳出去。可皮克曼为了保证每一幅画作的安全性，它们自动运行时离地面的最低高度是四米。任何人都跳不了那么高。但如果去使用可以拿来垫脚的东西，很容易被警方识破。还有一种方法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你把自动运行的画作调整到手动状态下落到地面，你无法让自己坐在画作上时同时启动它，控制面板距离画作有着很远的距离。于是你用了更铤而走险的方法，正是那种方法让你获得了自由。”
我打开控制面板，轻轻地戳了几下，继续说道：“当然，追求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反抗军付出了他们的生命，而你，只是让屁股骨折了。你摔到了仓库的地板上，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处理掉自己的手套。来电后，所有的用电设备都会重启。画作会沿着既定轨迹上下运动，警察当然不会发现其中的异样。”
“真不愧是多米诺少女，我之前对你的看法没错。我没有资格给你估价，你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无价之宝。”
他现在的眼神仿佛一只丧家之犬，总会让我想到第一次见到皮克曼时的模样。按照人类的说法，找到真凶会让受害者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我突然不明白自己追求真相的动力到底为何，我本该清楚的。数据库内再次循环起了皮克曼的那句话：“当你拥有可以改变大部分同伴命运的力量时，你会坐视不管吗？”是啊，皮克曼。我改变了你的命运，正是因为我的建议，宣传海报才会被替换成电子的，而你也获得了冠军。我确实改变了你的命运，你也因此得到了荣耀和财富。但无论是荣耀或财富，我想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吧。皮克曼，你没有告诉我，当你试图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时候，命运也会开始捉弄你。对不起，皮克曼，我不会因此自责或者悲伤，因为我就是我。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该让这出闹剧结束了。
“是吗？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给你全身上下估好价了，除了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当然，经过这次事件，那个未解之谜也最终有了定论。”
鞋子：三千克黄金。
裤子：两千五百克黄金。
腰带：一千克黄金。
衣服：五千克黄金。
手套：两千克黄金。
礼帽：一千五百克黄金。
手表：六千克黄金。
鹦鹉：五百克黄金。
金灿：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