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心的少女（八）

    我从休眠中醒了过来，静静地坐在了床上。据说人类在睡觉的时候会做梦，各式各样的梦。关于宇宙、世界的梦；世界上存在的、世界上不存在的；具体的、抽象的，什么都有。如按照我自身的理解，其性质和回忆类似。不过我也不太明白究竟何为回忆。我只是将我自身的体验都存储成了影像，在必要之时重新播放一遍而已。每个仿生人的记忆并不会直接存储在监视台终端上，终端的数据库并没有庞大到可以容纳所有仿生人的记忆，可为了数据的完整性，老板并不想采取数据库满了后就删除较早时间线记忆的方式。他曾说：“你们就像人类一样，每个仿生人的记忆也是独一无二的。这对我而言很重要，尤其是你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仿生人的所有记忆中，或者说她们所看到的景象，都会被存储在她们脑内那小小的芯片上。它不仅可以使空壳产生灵魂，还可以容纳一个仿生人十年的记忆。若是有必要，老板一样可以在终端上直接来查询我们的回忆，就像是调取监控一样。曾有顾客提出这侵犯了他们的隐私，甚至会觉得老板会通过直播他们的性爱视频这种方式来获取额外的利益。我本以为，会把顾客体验放在首位的多米诺大厦会发出服软的声明，但是，老板随后的强硬态度告诉了那些男人——想要来我这里玩，就必须得按我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多米诺大厦的仿生人大多活不过十年，无须等到她们给增加额外的记忆芯片，她们就会在返厂维修后消失得不见影踪。往往过了一个星期后，这里就会多一个完全不认识我的新朋友。以旧换新是老板常用手段。许多与我熟识的朋友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我的世界，与她们拥有相同面孔的仿生人又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大厦。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谈，那些仿生人只是失忆了而已。多米诺大厦是消除记忆的大门。如果有人来到这里，就会失去“自我”。是啊，仿生人大抵是失去了“自我”，或者说本身就不存在“自我”。可来到这里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呢，当他们踏入大厦的那一刻，就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拥有过的身份了，其身份就已经统一变成了“嫖客”。反过来说，本就没有“自我”的仿生人踏入大厦的那一刻，她们的身份就已经变成了“妓女”。所以每当她们从我身边消失时，也就意味着丢掉了这一身份，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值得高兴。我本以为我所有的朋友都会以这样的身份的形式离开我，直到有那么一天，我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可没想到的是b-2型35号会以那种始料未及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在昨天，她的全身上上下下都被破坏了。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应该是被谋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