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神女爱苍生】神女归来
时年仲夏,六月飞雪,绽开的凤凰花一夜开尽,一遇天明朝阳,在茫茫白雪中,尽皆陨落破败。
经历过天地雪葬、深秋夏雨的大荒,明白此烈夏飞雪,乃上苍预警。
众多上位者闻之色变,纷纷求神卜卦,却始终寻不出缘由。
无一生命的日没处——虞渊,魔气裹挟着数万万的冤怨之气,丝丝缕缕向外倾泻。
虞渊冤怨魔气,乃是万千无辜枉死的亡灵,化为恶灵,从深渊爬出。纵是光明,可荡涤世间一切污浊之气的太阳神力,都无力镇压。
从深渊归来的恶灵,带着毁天灭地的邪煞之气,侵蚀着大荒的所有生命。从浮游生物,鸟兽鱼虫、花草树藤,直至,人、妖、神族。
其所蔓延之处,万万生灵陨落,哀嚎遍野,一片狼藉
虞渊魔气肆虐,死的生命越多,冤怨之气越大。直至形成无法挽救之势。
在黑帝陛下要求务必查出源头,一日不清缘由便废一人的强权威逼死令下;在众多高手密密切切地探访中,终于知晓浩劫源头。
时间已过去五月,虞渊魔气肆虐,百姓死伤无数,不分人、神、妖,尸殍遍野。
这一次,灵力高深不再是护身利器。恶灵的冤怨邪煞之气,会无限放大人性的贪婪,让身居高位灵力深厚的神族向自己族人举起屠刀;
勾起心中的嗜血本性,无数妖族将利爪伸向自己同胞;
引出自私自利、猜忌的本性,无数人、妖、神将长矛射向袍泽。
虞渊魔气,带着数千万恶灵,乃是千万无辜枉死的生灵所化,毁天灭地连太阳神力都无法将其净化。
它就像是人心中无限恶念欲望的化身,无限放大人心的贪婪,嫉妒之心,不甘,争夺之心,嫉妒,自私自利,膨胀,悲观,猜忌,争权夺利,懒惰,暴戾,嗜血
它,勾起人性最深、最卑劣的恶,放大人性最恶毒的妄念。
除了心无杂念的方外出世之人,及心志极其坚硬之人,无一幸免。
大荒一夕之间,礼乐崩坏,父不仁,母不慈,子不孝,手足不亲,兄弟不义,姊妹不恭,师徒不敬 ,亲友不睦
生不喜,死不悲。
你争我抢,你死我活;有人生无望,绝望自戕;更多人则惨死于至亲至爱之手,带着冤怨死去的亡灵,立刻化为恶灵,转而肆虐其他生灵
虞渊魔气肆虐大荒,致天地变色,如鸿蒙初开,混沌一片。
远在海外仙岛,避世而居的小夭察觉不对,这位消失400余年的轩辕王姬,一袭银发白衣,终于重新现世。
茫茫雪白,一片死寂的朝云峰。登上帝位,许久不曾回归朝云峰的黑帝陛下,将议事主场定在此处。
缘由无他,身侧云发白衣,清冷似仙的神女。他于这世间最亲的血脉至亲,西陵玖瑶,他唯一的妹妹,有且仅能是,他的妹妹。
心结已解,心境开阔的黑帝陛下,一心为苍生万民,早已长成无软肋,全身铠甲,刀枪不入,无往不利的强悍王者。是以,纵使魔气如何肆虐,也未曾动弹他分毫。
众多高手以至真至纯的灵力庇护之下,大荒唯一的一片净土——朝云峰正厅,各大氏族族长及掌权人齐聚在此,日夜不休,商讨解救之法。
席间寻幽休憩之时,“偶遇”涂山璟,
“涂山瑱如他父母一般痴情,岂料被一个女子欺骗,失魂落魄的。没法子,我只好重新扛起重担了。”
涂山璟笑意盈盈,嬉闹间,寥寥数语,便将重新继任族长的缘由阐述清晰。此处幽静,未曾应邀,自顾坐在一侧,未待主家招呼,自斟香茗。
本是无礼至极之举,可那疏朗开阔的眉宇,坦荡不羁,似清冷出尘、毫无惦念的出世方外之人,让人无法生出半丝旖思瑕想。
二人抛去过往,一切爱恨嗔痴随风尘,尽皆陨灭在旧日时光里。
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般,以茶代酒,相敬过往,相酬知己。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畅快!
魂灵看着许久未曾懈怠畅快的小夭,无比感激地看着涂山璟。这只狐狸,终于做回了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重新担起责任的青丘公子,宛若脱胎换骨。
从前未经风霜青丘公子,虽然如美玉般如圭如璋,却终究脆弱易碎。跌落凡尘染尽污泥,松柏之志,经霜犹茂。最终在勇于面对、敢于承担中慢慢治愈了自己。而今的他,才真正称得上光风霁月、智计无双的无双公子。
褪去叶十七的外壳,涂山璟言谈意趣,洒脱风趣的端方君子。这才是真正的他,受整个青丘悉心栽培,就算黑帝,曾经的轩辕王孙都赞赏有加的青丘公子。
朝云峰是大荒九州难得的纯净之所,虽天地骤降飞雪,满地皆白,无花亦无草,树间也唯余枯枝斑驳。天空雾霭沉沉,透过层层乌云,却依稀可见光明。
不知时辰的二人一魂,正茶酣意满,灵力幻化的传信蝶翩翩飞来,二人伸手触碰应声消散。
前厅有好消息传来,二人相视一眼,皆明了,立即起身朝着前厅疾驰而去。
原是闭关多年的鬼方氏族长近日出关,现已赶到朝云峰。
神秘的鬼方氏有预测未来,窥探天机之能,此次赶来,必然带着解决天地浩劫之法而来。
果不其然,二人赶到之时,正听鬼方氏族长向黑帝行礼,高声献计
“魔气生于人心恶念,依赖于人性阴暗之气滋养。虞渊为日没处,也是魂灵陨落处。不知何故冤魂肆虐,魔气依此迅速壮大,至刚至阳的太阳神力都无法将其压制。
魔气无法去除,因为人心的贪婪和恶念是永无止境的。
因此,只能压制,需心智坚定、心纯至洁的、对世间无私大爱的神族,献祭虞渊结成法阵,以至真至纯的正义,才可以彻底压制阴暗的魔气,再让太阳之力加以净化,方才可消此浩劫。
因为承载整个大荒的命运,需要庇护苍生,献祭的过程会非常痛苦,除非心智及其坚定之人,否则必定忍受不住自戕而导致魔气更加肆虐。”
一语毕,人心惶惶。众人皆小声议论纷纷,一时间,这些身居高位的上位者,竟恍如菜市平民般嘈杂。
人拥有的越多越难以舍弃。大难临头,虽言之凿凿要为苍生捐躯,可真正愿意身先士卒、灵力高深的上位者少之又少。
有心者担不起此重担,有力者没有舍弃一切的决绝与纯粹。
小人(地位低下者)平民倒是乐意,却连虞渊都无法靠近。
黑帝的神情愈发肃穆,了解其心腹者皆明白,颛顼做好了为苍生献祭自身的准备。
环顾一周,数个时辰前还言之凿凿为苍生捐躯的贤良之士,掌握一方或一族话事的上位者,此刻偃旗息鼓,竟如同鼠蚁般低声议论。少有的赤诚忠义之士双眸赤红,目光决绝,奈何,却并非能担此重任。
大荒,若离了黑帝颛顼,靠这群所谓的上位者,这群道貌岸然的鼠胆之辈,苍生万民,真的会有明天么!
小夭突然明白了那年,那位不知容貌名姓的高人,为何对她行大荒跪拜神灵,最重的礼节。
“神女爱苍生”,或许,以身献祭拯救苍生,便是她的使命。
小夭缓缓走近,俯身向黑帝行礼,转身又微微向鬼方氏族长行了一礼
“献祭者会如何?该如何?”
小夭轻轻地砸下一句话,四周顿时寂静,唯闻鬼方氏族长苍老遒劲的声音,响彻宽阔的大厅
“承载大荒之命,护佑苍生之责的献祭。
需以大义大爱的至纯神灵,喂养无数的冤灵;
要其心甘情愿的接受万千恶灵冤魂的啃咬,以平息其怨气怒气;
亲眼看着并甘愿承受,灵魂一丝一丝地啃碎再化为灰烟,整个过程异常痛苦且漫长。
比之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裂魂、片魂更甚数万万倍。
为平无数冤魂之怒,不仅要受万灵撕魂之痛,还会不断重复献祭者生怕最怕和最不甘之事,来动摇其意志。
中途不可出半分差错,一旦献祭者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切前功尽弃。所以需要献祭者,对苍生有着至臻至纯的大爱,对万民有着无私忘我的大义。且极其坚韧无催的强悍信念支撑,才能确保献祭顺利。”
挤满人的大厅彻底陷入死寂,众上位者纷纷低头,人人自危,以黑帝铁血手腕,生怕将他们抓去做了马前卒。就连方才眼眶通红的忠义之士,都微微变了脸色。
小夭隔着人群,抬头与颛顼遥遥相望。仅一眼,颛顼便明了。
早已练就天塌地陷,仍面不改色稳坐钓鱼台的年轻帝王,生了慌乱;分明笃定为苍生可牺牲一切,包括自身的孤独帝王,动了私心。
纵使心结已解,她,依旧是心中唯一的一块净土。世间任何都可牺牲,独独她不可以。
她,是小夭啊,是此间唯一的至亲血脉啊,是姑姑、舅舅、祖母、爹娘留给她唯一的亲人啊。
年轻的帝王罕见的慌了气息,好在人人自危的众人无暇顾及并未发觉。
“献祭的法阵需要至真至纯的灵力,各大氏族选出族中灵力精纯、心性纯粹的忠义之士。魔气肆虐无人幸免,望各位绝了侥幸之心,众志成城共度劫难!”
帝王一番话醍醐灌顶,直抵核心,也将众人腌臜心思戳破。众上位者方从私利中惊醒,看清大荒形式,纷纷表决的铿锵中也多了许多真心。
年轻帝王心中惦念,并不想再多见这些道貌岸然的嘴脸,挥袖遣散众人。
在散退的人潮中,看向神情坚定决绝的小夭,心中苦涩不堪。400年未见,再见却竟是如此境遇。从前亏欠她良多,眼下竟无一丝把握可以规劝她。
罢了,阿念与师傅快到了,到时便好了。心志弥坚的年轻帝王许久不知何为无能为力,当下却不得不无能为力。
由爱故生怖,颛顼不敢再看妹妹一样,随即将消散的人流一并退走,恍惚间,那脚步似有几分虚浮。
相柳无声的看着这一切,困顿了几百年的迷雾终于散开。原来,蓁婆婆眼中的疼惜竟为此!原来她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一切!原来她倾囊相授竟是为此!
虽小夭因她而心境开阔,顿悟生死离别,知晓生命之可贵,不再执着。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要小夭
鬼方氏掌权人的话,自出口便在他耳边盘旋,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很想不怨怪那位,以浮游之身撼动天地,宁愿再无来生也要为苍生殊死一搏的强者;却不知该怨怪何人。
无数道理告诉他,苍生为首。可若是要以心上人之躯换取的苍生,无论多么至美至善,至真至纯。他,都无法爱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