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18）天地为局，阴阳博弈（中）
这月余，只怕是小夭流浪几十年来最忙的时候。
白日，天将将微亮，便起床为蓁婆婆备好一天的膳食。跑东家跑西家为镇上居民看病，没病的也挨个瞧上几眼。只为这几个月以来居民无私的关怀。
日入时分才归家，用罢晚饭便开始研习棋弈，就连此前雷打不动的每日两个时辰的画技，也缩减为半个时辰。脸颊是让相柳心疼的消瘦，却是难得的红润光泽，难得的活色生香。
身体疲惫，心无比的甘甜，就似素娘子陪伴之时。
孟冬，晨光熹微，桃树枯枝上最后一片黄叶也已掉落，光秃秃的枝桠显得院中越发宽敞。
院中，棋盘一侧依旧放着方几，方几上的茶点堆的满满当当，一侧竟是书房的书桌。
蓁婆婆说一句，小夭记一句。有时说快了急的她抓耳挠腮地跺脚，这般少见的少女天性，惹得蓁婆婆和相柳宠溺不已。
蓁婆婆只得轻笑，将语调尽量慢缓，再次重复方才的话语。
“六，劫活和劫杀
死活棋的三种结局【净活】、【净死】和【打劫】
【打劫】在死活棋中称为【劫活】或【劫杀】
直曲三，点中间，直四曲四是活棋，团四死，丁四死，板五花五点就死。拳六死，圭七活，眼大过七不怕杀，盘曲四，劫尽亡，七死八活边角六，角曲四，角方六，外少两气是劫活。
小猪嘴，点成劫，金柜角里有劫活，大猪嘴，扳点死，角上带钩不怕杀。”
七，围棋对杀的口诀：
要杀气，看仔细，先紧外气再公气；公气长，外气短，杀气就看谁有眼；都有眼，比大眼，大眼一定胜小眼；大眼杀，无断头，四五五八六十二；棋不利，寻做劫，搅乱棋局找生路；鸡独立，空中长，三子两扳长一气；鼠偷油，莺扑蝶，边角对杀有妙棋。
八，围棋中盘：入中盘，实力显，打入侵消攻杀难。边拆二，二路点，攻击搜根是要点。边拆三，打中间，腾挪可以上下靠。边大飞，逼后点，渡过安定又收官。边超飞，打三线，四路三托真无趣。攻宜飞，镇住头，形势要点天王山。模样小，可浅消，尖冲飞吊退自如。模样大，需打入，里可生根外可逃。碰靠托，可腾挪，三路二路耍手段。台象镇，不怕刺，点刺生根相思断。
九，收官口诀：
收官子，常计算，收官常在一二路，空一目，子两目，提子再填是一目；增减空，劫三分，官子大小这样算，超大官，关胜负，布局时候就要走；双先官，先手官，逆收官再后手官，双后扳，二路六，一路二目角过三；二路空，可伸腿，底线扳渡有四目，扳二二，先四目，二路三爬立四目，终局劫，负争单，粘劫收后多两目。”
蓁婆婆见她欲言又止，讲完最后一句便止了话头。端起方几上的茶水细细品尝，等她开口。
小夭沉默半晌，确定蓁婆婆是在等她开口，随即脸色微红，硬着头皮着
“蓁婆婆，是不是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
蓁婆婆未搭话，轻轻扫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字面意思，就是角的重要大于边，中腹是最后。
棋盘上，有两眼则活，不然则死。边、角依靠死亡线，做眼更容易，角上三子便可成眼，依次是边、最后是中腹。
边角用最少的子，便可围出更多的实地。尤其是角，占据的实地更多。
所以下棋先占据角，后占据边，最后才是中腹。”
小夭的声音难掩雀跃，隐隐有种炫耀求夸赞的欣喜。这可是她翻看棋书，且问了镇上弈棋高手得来的心得。
蓁婆婆并未答话，在棋盘上寥寥摆了几子，问道
“眼下这颗白子，按照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走中间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但现在这个局面，中腹的潜力是可见的，虽然不好占据，但可能围的很大，而角上虽然一步棋就能收获实打实的利益。但角上的残羹冷炙和中腹相较，不值一提。
若你觉得在中间走一步能有更多的收益。那当前的形势下，金角银边草肚皮的棋理就已经不再适用了。
金角银边草肚皮讲的是围空的难易程度，而非围空的结果。
若你觉得中腹更大，就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中腹落子。
角上围空容易，所以做活做眼也更方便。由于角上的空间有限，所以角上的死活都容易掌控，变化也没那么复杂。
在中间做活，后续的变化多端，难以预测。复杂度更高。在无法依托边角有利地形的情况下，想做出两个真眼，是非常困难的。
在实战中，通常会选择从容易占据的角上开始，无论是点三三，还是其他的手段。后续的变化都相对比较固定。在你落子之前，就能算清最后的结果。
但你也要明白，角上的活动空间有限。对于整个棋盘作用不大，占据一角与无限气势的中腹而比，作用甚微。
是以你想最大程度地围困对手，或许最好的选择，还是从中间或是边上动手。虽然你算不清后续的变化，但若你能成功做活或者逃跑，对对手的损失就大的多了。
金角银边草肚皮。是弈棋中最基础的行棋理论，但棋理并不是绝对的真理。自古的真理也并非都得奉为圭臬”
蓁婆婆看了看盯着棋盘陷入沉思的小夭，棋盘上寥寥的几颗棋子快被她看出个洞。笑了笑，起身自己沏了杯茶。也她沏了一杯，看了看她仍旧未动的神色，静静地放在一侧。
“这便是我教你布局手段，却并未告知你布局之法，我想你自己能悟出自己的棋道。
边角依地形之便取地易，但也限于其地形所以气势有限。
天心虽为最险，却也是整个棋盘拥有最多的气势。
若有一日，你悟透阴阳，勘破生死，看透苍生万物生灭之源，看清其中规律。你便能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天下如棋局尽在你手，他人取地你取势，先占天心，俯瞰四方，又有何不可？！”
谁都愿意听好话，小夭也不例外。蓁婆婆这一腔热血发言激发了小夭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学习兴致。甚至比画技更让她着迷。
废寝忘食，宵衣旰食，夜以继日都描绘不了她的痴狂。
近半载的时间内，眼中除了棋子再无其他。仿佛地里那视线退化至失明的蚯蚓，鼻青脸肿不知道撞了多少柱子。
相柳满脸的不忍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更多则是无奈。若是他还在，怎会让她如此……
“嘭”！
得，又不知撞到哪堵墙，蓁婆婆都懒得起身去看了。看着桌上居民送来半载都不变的糕点，无比想念小夭做的热气腾腾的吃食，眼底无比无奈……
这半载，蓁婆婆在教她棋艺的过程里，暗含权谋术，帝王道，慢慢地传授于她。让她学会分析形势，从大局政治的角度分析。
可惜
蓁婆婆眼微眯，举杯淡啄口香茗，轻轻放下。
一拿一放间，决定已下，风云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