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中旧事
中秋佳节到了，大伙都纷纷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团聚了，语岚、素熙他们六个人临走前也互相祝福了一下，然后各回各家了。
地铁上，语岚看似正在计划着什么，抓着扶手呆呆地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对同一路的敬求说道：“我今天可能得提前下地铁了…”
“嗯？为啥？”敬求听着音乐问道。
“呃…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一会直接去我外婆家，不回自己家了。”语岚说。
十分钟后，地铁在语岚要下车的站点停下了。
“那行岚子，节后见！”敬求向语岚挥手告别。
“嗯，节后见。”语岚也挥手回应道。
但其实，语岚提前下车并不是去自己的外婆家，语岚外婆家也并不是在这里，在这里的是语岚的高中学校。这所学校承载着语岚太多的回忆。
夕阳还未落山，懒洋洋地躺在微橙天宇的边缘，天空是一种暖暖的蓝，一缕又一缕的流云，像鱼鳞般飘在天上，一排候鸟从空中翱翔划过。语岚扶着校外的护栏，看向冷清的操场，想起了高中三年在这里挥洒过的汗水，当时的他还在这里拿到过长跑金牌。
“你是干嘛的？”一个粗糙的声音打断了语岚。
转头一看，原来是校门口的保安看见了语岚在那里发呆，就走出传达室上前询问。保安看眼前这人面熟，就说：“我好像记得你，你是不是毕业生啊，原来高三四班的。”
“嗯…对。”语岚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我没记错，我知道你，今天怎么了，想这里了？”
“嗯…请问我能再进去看看吗？”
“可以，我能理解你们，离开学校难免会有些感情，进去吧，早点出来啊，一会净校了。”保安摆摆手笑道。
“谢谢您。”
进入学校后，仍可依稀看见有几个分散的学生背着沉重的书包相继向校门口走来。夕阳西下，晚霞给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金黄，里面显得格外宁静，一天的喧闹和浮躁悄悄地溜走了。砖瓦红的墙壁静静地面对时间带来的沧桑，将学生们的快乐和负担传给了路边一排排挺直的枫树上，转化为精神的肥料，播在了土壤里。一进校园就能看见对面的楼顶的铜色校训，时间的冲刷使上面滋生了一块一块的铁锈，不过在阳光的照耀下，借着反光仍能闪耀着白色的光芒。夕阳下的校园有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但也有难以表达的孤独。
语岚独自漫步在石砖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高三四班，教室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桌椅变得少了些。望着这些整齐的桌椅，干净的黑板，仿佛一切都在昨天。太阳向书桌撒下了梦幻般的金纱，金纱里是回不去的美好年华。语岚摸了摸光滑的木桌，上面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新的主人非常爱护它。览向空无一人的教室，语岚陷入了回忆…
（一年半前，高三时）
“这次考试这道题比较难，大家拿不全分也不用气馁，我自己做的时候也想了半天。”班主任张老师说，“来，我带着你们一点一点写。”
“首先还是老样子，设出直线的函数y=kx+b，将此方程和椭圆方程进行联立，求出交点。”张老师边讲边在黑板上写出步骤，“利用两点间距离公式求出a、b之间的距离，注意，这个结果是带着k和b两个参数的，求不出来很正常，继续往下走。然后，p点是已知的静止点，所以我们可以求出p点到线段ab的距离，也就是三角形abp的高。底和高都有了吧，用三角形面积公式算出面积函数，你们看，这是个二次函数，开口向下，肯定有最大值。”
张老师敲了敲黑板，继续讲道：“看着，难点来了啊，很多同学算到这里不会了，这么一大串函数算起来很艰难，是因为你们忽略了一个隐藏条件。读题，你会发现怎么着？是不是默认这里相等？也就是说k和b可以互相表示出来。用k的式子表达b或者反过来也行，然后带回去，立马就好算了，你们课下自己算吧，我现在不浪费时间算了。最后答案是8。”
底下的同学虽然一直在跟着老师的步伐走，但仍有些数学差的人听完后仍一头雾水。
“这道题不仅限于一种方法，我们老师自己也讨论了，目前能用三种方法。还有谁能想出其他的办法？”张老师双手撑在讲台前，扫视着全班问道。
底下沉默了片刻，刚才的方法还没听懂，谁又能想别的方法呢？
“老师，我有。”一只手慢慢地举了起来，其他同学都看了过去。
“好，语岚，你说说。”
“我觉得还可以构造辅助线，设线段ab的中点为q，连接p、q。”语岚时而抬抬头看黑板，时而看看自己的卷子。
“好的，连接p、q，然后呢？”张老师一边画图一边提醒语岚继续说下去。
“三角形中线可以使得面积平分，也就是说只要使其中一半达到最大值即可。由已知可以计算出aq的长度，两个方程联立后，再利用韦达定理，将x1和x2用k和b代替，代入后发现b=k-1，最后令k等于1，此时直线刚好也穿过原点，三角形也刚好是最大值。”
“非常好。”张老师投来了欣慰的目光，同学们也都惊叹不已。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好吧，今天先讲到这里，讲过的题回去再好好看看、改改，不明白的再找我问，没讲的自己再琢磨琢磨，我明天来讲。”张老师向大家说道。话落，教室里开始骚动起来，相互聊起了天，也有的人开始趴下睡觉。
“来，语岚，”张老师突然叫住要出去的语岚，“刚才那道题你还有别的方法么？”
“嗯…”语岚思考了一下，“有的老师，还有一个我不知道行不行。”
“没事，你说吧。”
二人探讨了五分钟，结果发现这个老师都没想到的方法是可行的。
“嗯不错，我们老师都没想出来。”张老师夸赞道。
“谢谢老师，我只是突发奇想啦。”语岚挠挠头。
“对了，你目前有计划吗，想考什么大学？”张老师想听一听语岚的想法。
“嗯！中国人民大学。”语岚坚定地说。
“好，有理想就是好的，不过为什么想考那里？”
语岚顿时说不出话来，虽然初中到中国人大参观过，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在别人问为什么想去那里时，又不知道怎么具体解释。
“那里…学习环境好，也有我想学的专业。”
“以你现在的学习成绩，高考是完全有可能超过录取分数线的，既然你有了方向，那就继续努力吧。不过，你也得想想你的初心是什么，有时候人们为了会盲目追求某一个目标而忘记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张老师貌似是看出了语岚心里的纠结，所以不想难为他，拍拍他的肩直抒胸臆道，“行啦，不耽误你休息了，我相信你，相比其他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
“嗯，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初心…我的？”语岚沉思。
（回到现在）
“我的初心么…”语岚还是不明白，有团迷雾在心里一直未散开。
出了教室，转过弯，看见了一块以前从没看到过的板报，也许是毕业后新弄上去的。板报上写着三个艺术字：高考榜。上面记录着从五年前开始每一届高考分数最高的人，以及各科分数最高的人。语岚仔细地浏览他们那届，看到：生物最高98，历史最高100，地理最高95，化学最高96，物理最高100（语岚自己），政治最高96，语文最高140，英语最高146。
当看到数学是140时，语岚的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疼痛，他知道，那件事发生后，他就留下了后遗症，若不是因为高考，最高分肯定非自己莫属。那段不好的回忆又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完了完了，考数学啊，求求让我及格吧。”
“高考我要冲130！”
“两个平面垂直的判定条件是啥啊？”
……
考场外一片喧哗，面临接下来的恐怖的数学考试，考生们一片慌张，有的人在祈祷自己能及格，也有的人非常自信，感觉能自己拿捏高考。
“杨语岚，这边！”张老师向刚进入学校的语岚招招手，“来，这边签到。”
语岚走了个过来，向老师礼貌地说：“老师好。”
“怎么样，复习好了吗，有把握吗？”张老师问道。
“嗯！有把握！”语岚自信地说。
“那就行，咱学校的数学可都交给你身上了，看看你能不能破以往的学校最高分。”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语岚笑道。
考试开始，签字笔在纸上沙沙的摩擦声浸满了考场，你可以细致观察到，每位考生的表情都是大不相同的。语岚旁边的考生数学很差，只见他焦头烂额，不停地抹汗，使劲儿攥着笔，像是抓着生命的稻草，停留在了选择第五题，要知道选择前八题都是基础题，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反观语岚，考试前十分钟选择题已经做完了，填空题都快完成一半了，可见这次考试对他来说有多简单，估计他也是考场里唯一一个考数学是轻轻松松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任何人敢停下来，生怕丢掉珍贵的每一秒。每个人的草稿纸上已被数字、方程和公式侵占满了，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再容纳了，可即便如此，考生们依旧不依不饶地在上面写写画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们的理想。
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时，大部分考生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压轴题上急得团团转，语岚则认认真真地检查着自己已做完的试卷，避免出现任何错误。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高考数学是可以超过140，甚至能有机会冲满分的。语岚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大题，却唯独忘了选择题还没有填涂…
“叮铃铃——”
“所有考生请放下笔，坐好等待监考老师收卷。”主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台下，像是只要有人再动笔就要拉出去受刑似的。
“好，考生可以离开考场了，带好随身物品。”
“呼”语岚如释负重地深吸一口气，起身满意地走出考场。
“导数那道题好难啊…”
“导数还好吧，解析几何你做出来了吗？”
周围的同学议论纷纷。
“语岚，考得咋样？”听见自己的同班同学叫自己，便转身迎了过去。
“嗯，我感觉还行，你呢？”语岚笑道。
“你可别说了，后面那两道就写了写步骤而已，蒙了一数，没算出来都。”同学甲懊恼地说。
“没事，你觉得难，大家都觉得难，好好准备下一科吧！”语岚安慰道。
“但是话说回来，这次选择题还挺简单的，你们觉得呢？”同学乙说。
“那是，考试我十五分钟就填完了，倍儿简单。”同学甲骄傲地拍了拍胸膛。
“哈哈，我选择题也…”语岚突然像看见美杜莎的眼睛一样停住了，话还没说一半，语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
机机读卡！
语岚顿时眼前一片模糊，当场昏了过去，躺在了冰凉的地上，身体冒着虚汗。
四十分没了。
高考里，相差一分，就意味着排名落后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语岚！语岚！你怎么了！”同学甲、乙下意识地把语岚的身位摆正，并使劲儿呼喊他，周围聊天的同学都停了下来，看到这一幕不明所以，纷纷向两边自动地散开，给语岚留出足够的呼吸空间。
“老师！有人晕倒了！”同学甲看向正前方的监考老师喊道。
“怎么了怎么了？”监考老师看到有人晕倒，急忙地跑过来询问情况。
“老师，他昏过去了！”同学乙边用手给语岚当头枕边焦急地说。
监考老师把手放在语岚鼻孔下面，发现呼吸正常，立马对甲乙二人说：“你俩帮我一下，我把他背起来！”
于是，甲乙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语岚放在了老师后背，三人火急火燎地跑出教学楼，向校外的救护车赶去。等待学生们凯旋而归的张老师看到有人背着昏迷的语岚，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也连忙跑到救护车那里了解状况。
“大夫，这孩子昏过去了，您看看！”监考老师在大夫的协助下把面色苍白的语岚放在了床上。
“发生什么了？杨语岚怎么了？”刚跑过来的张老师问道。
“老师，我们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晕过去了。”甲说道。
大夫拿出听诊器，伸进语岚的衣服里，这里听听那里听听，摸了摸额头，把眼皮往外拨了一下，经过一系列的操作后，大夫才安心的对大家说：“放心吧，可能是他刚才想起什么事儿了，过于激动导致心跳加快，又遇上这么热的天气，大量冒汗，大脑血管供养不足，虚脱了。”
听到大夫的话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张老师又问：“那怎么办呢？”
“没事的，让他躺下多休息，不过看他这状态，得去医院打点滴。”
“我跟着一起去。”张老师说。
“我们也去！”甲乙二人坚定地说。
“你们俩回家赶紧复习去，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张老师嘱咐道。
“明天就下午考英语，您也知道我俩英语也就那样，您就带上我们吧，明天考试不会有影响的，再怎么说语岚也是我们的朋友。”甲恳求道，眼睛里流露出对语岚的担忧。
见拗不过他们，为了不浪费治疗时间，张老师只好答应了。中途，张老师也联系到了语岚母亲，让她赶紧到医院来。语岚的父亲由于在外地出差，无法及时地回来看望。
“张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孩子他怎么了？”和老师碰面的语岚妈心急如焚地说。
“您别着急，他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虚脱了，医生说没有什么事，休息一会就能醒来了。”张老师安慰着语岚妈的情绪。
“阿姨，您别急，以语岚的体质和意志完全没有问题，您等他醒过来再问问具体状况吧。”甲乙二人也安慰道。
“唉，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后面的考试怎么办啊？”语岚马开始着急起来。
“看语岚心理素质吧，如果醒来后身体能挺住，就让他坚持考完，不行的话您就考虑办复读吧，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张老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唉…”语岚妈长叹一声，仿佛已经看到语岚的后半生了。
虚弱的语岚一只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口干舌燥的他疲惫地说：“水…水…”
一旁的妈妈发现儿子醒了，连忙盛好水过去喂。
“妈…咱们在哪儿…”
“医院里，咱在医院里，”看着儿子的现状，语岚妈哽咽地说，“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语岚缓缓地点点头，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妈，对不起，我昨天数学考试…选择…选择题没涂。”说完，便趴在妈妈身上大哭了起来。
妈妈抚摸着儿子的头说：“没事，你健康就好，咱还有办法呢，我已经考虑让你复读了。”
其实语岚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学习很好，儿子的上进心使她感到欣慰，自己也很尊重他的选择，她给儿子定的目标就是能上一个211大学就足以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就更不看重高考分数了。
听到“复读”二字，语岚立刻抹干了眼泪，说：“妈，我不想复读，我还能考试，我能坚持。”以语岚当时的性格，复读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行吗，要不还是算了吧。”
“能行！”语岚重重地打了打自己的脑壳，强制自己恢复心态，“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下午，语岚重回考场，这回是妈妈陪着自己一起来的，进去前，妈妈说：“儿子，我呢，也不希望别的了，你身体好就行。昨天的事忘了吧，我不会怪你的，后面的考试继续努力吧，记得一定先填涂。”
“嗯…”语岚面色沉重地走了进去，故意避开了张老师的视线，他现在一点都不敢面对张老师。但后来张老师和语岚妈聊了起来，也知道了事情的缘故。
后面几科发挥稳定，没有再犯错了。直到考完所有科，回到家里才像父母哭诉心肠。
（回到现在）
“唉…”仿佛就像刚经历过一样，语岚心里还是隐隐作痛，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没法改变了，但到现在还是忘不掉。
“算了，已经过去了…”语岚自言自语。
走出校园，保安看见落魄的语岚，便说：“怎么啦，这么失落？”
“哦没事。”
“我前些日子听走进来的校长说，之前有个学习很好的男生，高考时数学失利了，具体怎么着我给忘了…，不知他现在上了哪所大学。”保安若有所思道。
“是…是吗？”语岚头上冒出了冷汗，不过光线不足，保安没看见。
“高考这玩意，怎么说呢，”保安在校外拿出了一条烟点上，“也不能代表全部，你说对不对？你看我现在，虽然没上过大学，不也乐呵着么。”
“嗯是…”语岚听到这话，也沉思了起来。
“行啦，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一会还下雨呢。”保安说。
“哦好，谢谢您。”说完，便大步走向了地铁站。
其实保安早已知道他就是高考失利的那个人，自从毕业后，语岚的事在学校里就传开了，只不过语岚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