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章 断层(上)
风将雪花扬起,落在徐竹琛脸上。徐竹琛咳嗽了两声,手指动了动,从雪地上醒了过来。
她方一睁眼,眼前霎时炸起一片雪白。有什么影像从她的脑海中飞快掠过,有什么影子在她记忆中迅速消失。徐竹琛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飘忽的身影,眼前的白影却迅速消散,只剩一片空茫茫的雪地。
徐竹琛头痛欲裂。她向身后摸去,摸到了身后的湛露。
混沌的记忆如同千丈瀑布,自高空坠落进她的记忆。心口的伤疤已经结痂,身上的血液却不似来自她的伤口。徐竹琛朦朦胧胧回想起雪地上曾经发生的战斗,她的剑法飞起千层雪片,她的对手却在地面上点起火焰,想要借此针对她。
对手的相貌,徐竹琛早已忘记。自从成为天下第一剑后,她早已不知面对过多少前来挑战的人。
为了完成李凤龙的的嘱托,她一路上拐弯到芷阳、芷沼,也不知和多少人相见相识,相互帮扶。然而,在芷沼的青峰芷沼遇到的这位对手,的确有一定的实力。徐竹琛拼尽全力打败了对手,自己的胸口也被刺了一剑。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过后,二人最终都精疲力尽,倒在雪地上。
如今看来,她的对手已经离开了。
既然李凤龙的宝物已经送到了陆家铺子,徐竹琛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捂住胸口的伤口,调理内息,扶着湛露从雪地里站起身。
下一步到哪里去呢?
她看着眼前的雪地高峰,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前襟摸去。前襟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咦……?”徐竹琛又将腰间的锦囊和腰包都掏出来,把所有的东西都翻过来摆在雪地上。
雪地上黑黑红红一片,都是些精巧美丽的小物件,徐竹琛看着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伸手拿起一个小小的笥楝花木雕,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感受到一种令她忍不住翘起嘴角的情绪,可向脑海中寻找这种愉悦的来源,她却只找到一片空茫。
徐竹琛放下手中的木雕,又开始翻找起来。她一个一个翻过所有的物件,这才确信,有什么东西不在了。
“怪了。”徐竹琛将所有的东西收好,喃喃自语道,“李凤龙是不是给了我什么……李凤龙,给了我一块玉佩?玉佩去哪儿了?”
雪片覆盖了脚印,但树林里的灰烬与地面上砸出的雪坑照样表明了先前二人的战斗是多么惨烈。种种迹象都说明了对手的实力的确高强,但是无论怎么回想,徐竹琛还是回想不起先前与她在此比武的人究竟是谁。
雪花翩飞,徐竹琛在雪地里踱了几步,方才出现在心中的喜悦让她有些迷糊。阳光暖暖地照在雪地上,落下丝丝缕缕金灿灿的阳光,徐竹琛顺着冰凌微微融化的湖岸线往前走,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她耳畔肩头,让她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她走了几步,施展轻功,落在湖面上跳跃起来。
跳了几步,她脚下忽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登时一扭,险些摔进雪地里。
徐竹琛站稳身子,将脚下的积雪扫开才发现,方才她踩到的,是一把剑的剑柄。
她稍稍用了点力,将那把剑从深深的冰层里拔出来。剑身一寸一寸从冰晶里出现,厚重的深黑色剑身上盘绕着深深浅浅的红色,一道一道,像流淌而下的鲜血。一直到整把剑都出现在她面前,徐竹琛才惊喜地感叹了一声。
“漆黑的玄铁与赤红的赤晶共生,轨迹犹如赤星之陨。好一把千锤百炼的剑!今日你我在此相遇,可真是我的幸运,今后,就叫你‘星陨’吧。”
郑谳拖着君焱和破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远离徐竹琛而去。
冰湖之外,青峰与玉峰之间有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之上一线天,细碎的冰雪不断地向下坠落,君焱在地面上留下的一道痕迹,没过多久便被冰雪填没。
她的呼吸声在山峡之中响亮如擂鼓,一声一声,嘶哑如裂帛。郑谳一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眼前峡谷出口的模糊光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郑谳看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可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她清楚的知道,无论面前的人是谁,都不会是她期待的人。
无论眼前的人目的是什么,她都已经没有力量抗衡了。
郑谳闭上眼睛,她已经完全撑不起手中的剑了,可身体还在机械地向前走。沉重的大剑将她的右手折断,硬生生拖在地上,骨肉分离的痛觉几乎让她眼前发黑。郑谳忽然想起,在芷阳时,她的手臂也曾被徐竹琛的冰锥扎断,可那时候,她为什么不觉得痛呢?
遇见徐竹琛之前,她跟在李凤龙身边,无数次出生入死,以身犯险,是李凤龙最为信任的手下。那时候,她无数次受伤,无数次徘徊在鬼门关前,让李凤龙都替她心惊胆战,可是在那时候,哪怕是筋骨折断、皮肉烧焦,都未曾有如今这般疼痛。
和徐竹琛相处的日子里,她被魏王幡寄宿,魏王幡不断的控制与挑唆,让她一次次陷入识海,在漆黑的过去中迷失,在迷茫的前路中崩溃。那时候,是徐竹琛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边,为她渡气,不断用自己冰寒的内力安抚她身上的痛楚。正因为有徐竹琛,她才能够忍受魏王幡的折磨,能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得知真相的瞬间,她心如刀绞。她是如此矛盾,想要放过徐竹琛,却又忍不住恨她,明明为自己的存活感到愉悦庆幸,却又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折磨和谴责自己。
可是,那时她们站在冰湖的两侧,明明伤痕累累,明明血肉模糊,却也不像此刻一般,令她痛彻心扉。
却是在她离开徐竹琛后,却是她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做出选择之后,痛苦如同难以遏制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堤坝,令她崩溃倒地。
“竹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