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得云开
程湛虽然不算君子,但我觉得,他也绝不是大恶之人。
人性原本就是复杂的,一如他的人格。道德标准,在他心里是淡化的,他不愿被道德约束,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道德。
他与程澈,有着近乎一样的生物遗传,但后天的教育、环境、阅历,造成了人格的巨大偏差。
但他也同样重视感情,不管这种感情的释放有多么偏激可怕。他爱婷婉,也爱程俊义。
对婷婉,是扭曲偏执的爱。
对养父,是献身牺牲的爱。
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恶魔,也住着一个天使。恣意妄为的外表下,是一颗破碎、感性、缺乏安全感的心。
就像我自己,同样是天使与恶魔的并存,不算绝对的善。商宗哲的死,与我当初的过分戏耍,有直接关系,这点我必须正视。
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当初求我时,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原本对人生就感到了绝望,他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完全信任我可以帮他拉出泥沼,我却动了恶魔之心,一心只想戏耍他,最终导致他做出了激进的事。
后来,我也反复思考他与管主任之间的恩恩怨怨,其实不能说谁一定都对,谁一定全错,只是大家立场不同。
我想起一名作家的话,“老鼠偷了人类的大米人们说它狡猾,人类偷了蜜蜂的蜂蜜却说它很勤劳。蛇不知道自己有毒,人不知道自己有错,对我们有利的,那都叫好,对我们无益的,都称为坏。”
这世界原本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更何况人呢?
我一直在医院,悉心陪护程阿姨。
我不是专业的陪护,缺乏护理知识,但我知道,一定要遵医嘱,医生的话,在我这里,就是圣旨。
她消化功能不好,我给她做米汤、肉汤、手擀面,还有小云吞。阿姨喜欢吃咸的,但医生怕她血压高,让清淡低盐,她嘴里没味,偷偷让程叔叔给她买了烤鸭蘸酱。
“阿姨,你偷吃甜面酱了吧?”
她摇头。
“还撒谎,嘴边还有酱呢。医生的话,您又不听。”
“我馋了,天天清汤挂面的,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我皮肤都变差了,没有光泽了。”
“您不遵医嘱,万一威胁生命,您一口气上不来,别说皮肤没光了,只剩骨头没有皮了。”
程叔叔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叔叔,我这是话糙理不糙,阿姨从鬼门关走了多少遭了?”
我拿出食盒子,打开盖,一股清甜的香气飘出来。
“我特意回家蒸了桂花糖芋,芋头蒸得软软糯糯,入口即化,配上清香的桂花,淋上甜滋滋的蜂蜜。您说嘴里没味道,我特意做的。”
“别说,远航这孩子,就是有心。”叔叔笑着说。
“那我,尝尝。”阿姨说。
“不行。嘴馋,就得受到责罚。”
“别,远航,阿姨错了,以后吃什么,都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是听医生的。”
正说着,程澈走进来。看我们聊得火热,没有嫌隙,他觉得有些意外。
“大神,厉害。”他给我竖起大拇指。
“我花了多少心思啊,一日三餐不重样,我自己做饭都没这么用心。”
“堪称儿媳的典范。”他开始吹捧。
“我为了让阿姨遵医嘱,尽快恢复,真是磨破了嘴,跑断了腿,就差给寡妇挑水了。你得好好奖赏我。”
“回头床上运动,看我表现。”一堆焦头烂额的事,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滚,我要物质奖励。”
“行,你要万天,我都给你。”
我们两个窃窃私语,阿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说:“关键时刻,儿子算是白养了,工作比亲妈都重要,亏着有远航陪着我。”
“等她成了您半个闺女,天天都能陪您。”
阿姨看看我,半天没说话,我有些失落,合着这么努力伺候,还是没得到她的认可。
“那就看我儿子有多大本事了。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凤冠霞帔、金银珠宝,咱们家一样也不缺。”
阿姨的话一出口,我们都愣住了。屋子里一片静寂。
阿姨的话,算是对我的接受、认可。我心里很开心,曾担心他们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会成为我们未来的绊脚石。现在看来,他们并不是不开通的父母。
从医院出来,我的心情格外舒畅。
“看看,一听我家有金银珠宝,喜悦的心情按耐不住,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他也很开心。
“其实你父母挺开通的,当初为什么非要你跟咏欣在一起?”
“咏欣确实优秀,他们以为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再加上利益共同体的关系,两家父母当然希望我们有个好结果。但我明确表示非你不娶,他们也不能棒打鸳鸯,慢慢接受呗。”
他今天没开车,骑着摩托车来的。他递给我一个头盔。
“飙车?”
“我可不想有事没事上新闻。”
“今天怎么没坐车啊?”
“装酷呗,风驰电掣的感觉,很久没感受过了,带你感受一下。”
我明白,这是男人解压的一种方式,他不说,我也没必要提。
“好,来一次与晚风的亲密接触。”
为了安全,他避开闹市区,选择了年轻人骑摩托车的那种平整的山道,他选的路段基本一马平川,没有坡陡、弯急。
我紧紧搂住他的腰。
他照顾我,尽量保持平稳,但我依旧感到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的快感,身体像飞了起来。
一路驰骋,御风而行,欢畅自在。
他弓着背,身体紧绷,背脊宽厚硬朗、肌肉发达,性感迷人。此刻,我感觉我们合二为一,感受到他力量的觉醒,勇猛的征服欲。
山下,星光点点,万家灯火,我贴着他的身体,幸福感涌动着,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直接开上了山顶。
今晚,星星很美。星空与大地,连成一片,美得像一幅油画。
人们面对浩瀚的星河,便会升出无限的遐想。他牵着我的手,仰望星空,只可惜城市的灯光污染太严重,又不是夏天,几乎看不到牛郎织女星。
“太久没有放松了,每天都很累。”
“等阿姨身体康复,程湛的事解决了,我们去西藏吧,我一直很想去。”
“他的事,会有解决的一天吗?”
“你一向很乐观的,程总经理。”
他看我,点头笑笑。像变魔术一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琴。
我们席地而坐,背靠着背,他吹起了口琴。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人吹口琴了,它清脆纯净的声音,把人的记忆拉回了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
他吹的曲子,是李健的《贝加尔湖畔》,忧伤又高级的曲子。
我仿佛回到了八零年代的老街道,正值夏季,绿树成荫,戴着草帽的老爷爷推着卖冰棍的自行车,慢悠悠地走着。胖墩墩的程澈,买了两根红豆冰棍,我们一边舔冰棍,一边往学校走。
“婷婉特别喜欢画星星,她笔下的星空,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魔力,好像它是个巨大的漩涡,可以把人吸进去似的。”
“她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虽然我们接触不多,其实她会最终爱上程湛也不奇怪。他们的人格都很矛盾,很感性,偏执纠结,情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