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刺眼的曙光：信徒与诸神的微妙联系3
“天什么时候会放晴？如果能一直这样舒服下去就好了。”
弥生坐在院子里，对着阴沉的天空发呆。不用穿防辐射服的时刻总是凉爽而惬意，让他欲罢不能。他又用期待的眼光看向身旁的父亲，仿佛在等他一个乐观的答复。
“天气预报说这片云还会持续几天，但我想后天时我们就要乖乖把那套笨重的东西再穿在身上，毕竟太阳出来了会灼伤皮肤。”
“该死的太阳，真希望它从现在起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弥生抱怨着。
“太阳只是老了，它的脾气远不像曾经那般平和，不过谁没有发脾气的时候呢，说不准过一阵子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会继续温暖着我们。”父亲摸着弥生的头，又笑着对他说:“但如果没有太阳，我们或许从未有机会能够见证这个完美的世界。”
弥生彼时只有九岁，还不理解父亲说的话，他只是觉得自打出生那刻起，人们就开始对太阳谈之色变，这种悲观的情绪一直萦绕在每个人身旁，又渐渐深刻进骨子里。
“可是如果它的脾气越来越差怎么办？”他又问父亲。
“那么我们将不得不离开它的怀抱，去寻找新的家园。”
“新的家园？你是指别的星球？那晚上时我们能否看得到？”
“你所见到的每一颗星，都是我们潜在的目标，我想总有一颗星会像曾经的太阳一样来继续温暖着我们。”
“想必那会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途。”
“一切都是相对的，我的孩子，或许那里和我们仅有一步之遥。”父亲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真的要离开，那么我想我会成为第一个登陆新家园的人。”
弥生的语气稚嫩而严肃，但父亲注视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深意。
“我也相信，冥冥中我也有着这样的感觉。”他再次抚摸着弥生的头，喃喃道。
这种类似探险的兴奋一直持续到弥生入睡。
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却充满希望的梦。
他正身处宇宙中，以上帝般的视角审视着每颗发亮的星。他感到头晕目眩，因为此刻有个神秘的声音仿佛正与他的脑电波产生交汇。他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但冥冥中，他的直觉一直跟随着它。
究竟是哪颗星？哪颗星才是自己的目的地？
他出了大量的汗，正处于清醒边缘。面对满眼星辰他迟迟做不出选择，那个声音时有时无，这让他更感觉一切虚无缥缈。
有几颗星尤为地明亮，刚好组成了某个星座的雏形，他看不出那是什么形状，只是认为它们尤为美丽。
这时他发现其中一颗星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它散发的光不似恒星般明亮炙热，这使它更像是一颗被照亮的行星。他隐约看到了水的蓝色，那是生命栖息地的必备元素。
这里就是目的地？不管从哪些方面来看它都很像。
萦绕在脑海的声音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他猜这个梦也已经到了尽头。
醒来后他仍就可以清晰地记得任何一个场景。
在父亲回家前他把梦到的一切都画了下来，并且把那颗星的光描得与众不同。
“我们的新家园会不会就在这里？”他把画展示给父亲，得意地说。
“它看上去的确与众不同。”父亲笑着抚摸着他的头。
“这是我梦到的，那个梦简直不要太真实。”
“说不定这就是真实要发生的事，”父亲说，“那么你做好带领我们前往新家园的准备了吗？”
“当然时刻准备着，用不了几年我就会长得和你一样大，说不准比你还学识渊博。”弥生掐着腰说。
“那么让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天。”父亲说着接过弥生手中的笔，在那颗星上又描了一圈光线。“这算不算我们一起要完成的愿望？”
“但主要功劳肯定属于我。”
“我将十分欣然接受这种说法。”父亲笑着把画叠成一个方块，又递给了弥生。
防辐射服并不是很合身，为了尽可能地遮挡射线，人们都会刻意买更大的一个尺码。弥生坐在教室里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让笨重的帽子不要硌到自己肩膀。
“你在干嘛？老师已经向我们这儿看了好几眼了！”身旁的欧阳德责问道，他的脸蛋微胖，皱起眉头来五官好像都集中在一块。
“可是这种衣服穿起来真的好难受，既然在教室内为何不索性脱掉它。”
“一会儿出门毕竟还是要穿上啊，何况学校三令五申在校期间绝不可以擅自脱去防辐射服。”
“你说被辐射到底是种怎样的感觉？”弥生突发奇想地问。
“我……我不知道，只是听父母说很危险，而且会让人变丑。”
“那我们要不要尝试一下？就一小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该不是疯了吧？”
“下课后你跟我来。”弥生冲欧阳德使了个眼色。
铃声一响，他便拽上欧阳德奔出教室。长长的走廊被led灯点亮，低沉的天花板在冷色调中越发让人感到窒息，他加快步伐走向走廊尽头，趁着其他老师刷门禁时顺便钻进了电梯。
弥生庆幸那名老师并未对他们二人的行为产生怀疑，他和欧阳德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终于盼到电梯抵达一层。
“该怎么走才能绕过门卫？”欧阳德战战兢兢地问，庞大的身躯和滑稽的动作形成强烈反差。
“先把帽子戴好，跟我走就是。”
弥生拉着欧阳德走向角落里的一扇门，确认四周没有人后用力推开走了进去。
新的空间里依旧是钢铁苍穹，昏暗中一束刺眼的光直直射在一块板子上，将有限的空间映得些许明亮。
“这是什么地方？”欧阳德吃惊地问弥生，回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地重复。
“还用问，这里当然是测试阳光辐射度的地方，”弥生指了指头顶的一块屏幕，上面实时显示着各种数值，“每个公共场所都会有这样一套设备。”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真的有些危险。”欧阳德打了退堂鼓，他拽住弥生的手臂，不想让他再有更多动作。
“要不是平时家人时刻盯着我们，我们哪里还用费这样大的功夫来这里试验。”弥生自顾嘀咕着。
“可他们毕竟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弥生倔强地摇了摇头，随即慢慢靠近那束光。隔着防护服，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感到光芒辐射出的热能。他小心翼翼摘下手套，将手伸了过去。
似乎和平时身着防辐射服走在外面没有区别，弥生先是感到一阵热量在扩散，但渐渐地，他觉得皮肤开始有些发痛。又忍了将近一分钟他才把手抽了回来，此时他才发现刚被阳光直射的那片区域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怎么样？我看看。”欧阳德把他的手捧到面前仔细地端详。
“我就说你不要去试，手都被灼红了，我们要赶快去医务室。”
“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没有泡过热水澡？和这种状态有什么区别。”
“可是发红的原因有很多种，我听新闻上说有可能会导致皮肤癌，那样可就麻烦了。”
“没关系，我也听说过，那可是不知道要在阳光下暴晒多久，你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看来阳光真的会让人变丑。”欧阳德咋了咋舌，“突然好怀念以前不用穿防辐射服的日子。”
“说得好像你体验过一样。”
“可我常听父母描述之前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曾经的生活是那样美好。”
“……是吗？”
“你难道不知道？”
“我的父亲从未对我讲过。”
“亏他还是一个那么出名的科学家。”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研究什么。”弥生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放学时家长们照例已经拥挤在校门外，他们身着清一色的服装，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究竟谁是谁。弥生特地在父亲的防辐射服上画了一个宇宙飞船，又涂上显眼的蓝色，这让他可以在人群中立刻辨别出父亲的位置。
不过这次他在人群中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你爸爸让我来接你，他今天有些事，”一个男人走到弥生面前对他说着，随后拉开车门。“今晚你有可能要在母亲那里过夜，他说如果时间早他会过去接你。”
弥生认得男人是父亲实验室里的助手，但并没给他太多好脸色便钻进了车后排。父亲这种临时变动的行为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反感至极。
“我们直接回家，我什么也不想吃。”弥生坐在车上，许久之后才冒出这样一句气话。
“你自己一个人？你的父亲一定不会允许。”
“你听我的就是。”
“这样恐怕不行吧，”男人脸上闪现迟疑的神色，他的岁数也不算大，看得出正因为弥生的建议而陷入犹豫之中。“我想你的父亲如果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们都会挨骂。”过了会儿他又安抚般对弥生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去她那里……”
弥生说着眼前再次浮现母亲的身影。
单看她的面容他心里说不上厌恶，毕竟在上小学之前他们二人相处得还算愉快。但一联想到她身边最近出现的那个男人，他便不由地望而却步。弥生至今仍搞不懂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要分开，印象里他们之间从未爆发过激烈的冲突，或许越是难以接受的意外，在来临前身边的一切就越发地平静。
“我的父亲在研究什么？他从不对我说。”隔了半晌他问男人。
“当然……当然是自然科学。”男人边转动着方向盘边看后视镜，没有把弥生的话当回事。
“我知道是自然科学，我是指具体要做的事情。”
“天体物理和量子物理，不知这样说你懂不懂。”
“这些我当然知道，他偶尔会和我讲这方面的知识。”
“你的父亲是这方面最资深的专家之一，我们都很敬重他。”
“谢谢你们对他的支持。”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好像有点偏离了方向。”男人无意地低声念叨着，眼神也有些迷离。
“偏离方向？怎么个偏离法？”
听到弥生这样问，男人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唔，没什么，或许他正准备更深层次的研究也说不准。”
“你的意思是他所研究的东西违背了常识？”弥生不甘心，再次开口问。
“不一定，也许我们的认知还受到现有科学理论的局限。”
“那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似乎开始越来越相信某种神学，并为之而困扰。”男人叹了口气，又说:“可是现在我们的研究还未突破瓶颈，他不应该抛弃我们而转头去攻克那些毫无依据的事物。”
“神学？”弥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可能是我的形容有些不准确，总之我觉得他目前喜欢哲学更多一些。”
“嚯，真是个古怪的老男人。”弥生没有搭话，而是心里暗暗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