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她还不知道这是手淫
1
考试已经开始五分钟了,她的卷子上还是一个字没有。
“写呀,快点写呀,这可是期末考试啊,不要因为一时的舒服耽误考试啊。赶紧的,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双脚微微抬离地面,那里鬼鬼祟祟地向全身输送一阵波纹。
要来了……要来了……还是差一点。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听着同学们唰唰的答题声,看着自己依然空白的卷子,她心里那个急啊,真的急,就真的来了,她的身体僵挺在那,“啊……”
一次过后,那里仍有余味,趁着感觉还没退淡,再来,“啊……”还有!
一次大舒服,又找补了一次小舒服,行了,赶紧写卷子,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汗哒哒的,但笔已经开始写卷子了。
她是小麦,上小学四年级。
下午,老师发了成绩,还不错,她是班里第二名。
放学回家,小麦拐进一条很长很长,很窄很窄的胡同,两边是一米多高的土墙,有好几个弯,只够两三个人并行。
她一蹦一跳地往家走,看到家门口停着父亲的那辆永久自行车,心往里揪了揪,她感觉这几天,父母又在憋一场战争。
进了屋,果然,空气里压抑得都快滴下水来。
父亲苏仁义突然一脚踹翻了脸盆架,水流了一地。小麦赶紧过去把脸盆架扶起来,小她三岁的妹妹小穗也跟着她一起捡脸盆、毛巾,肥皂。姐妹俩一脸的惊恐。
母亲王秀芝没吱声,她已经知道了,再吱声她就是那个脸盆架。
小麦还小,一九八七年东北小镇上的孩子,没有一点见识。她还不知道思考为什么家是这个样子。她只知道自己家是过得不那么好的,从几个方面知道。
首先是房子。五间朝南的正房,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尤其是长长的院墙墙头上,用砖头垒出小花边,里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那是上屋。
小麦家和另外一家住下屋。
下屋是三间低矮的房子,三间房两家住,中间的外屋地是共用的,两家靠自己这边各有一个柴火灶。
合住的这家也是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两家父亲都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拿一样的工资,按理来说,生活水平应该差不多。但并不是。
从哪看? 饺子。
两家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包一两次饺子,都在一个外屋地做饭,这家蒸饺子,那家贴苞米面大饼子,蒸饺子的这家会给另外一家的孩子端一小碗饺子。
对门秦大娘家每月端过来两三次饺子,小麦家回一次,差不多是这么个频次。秦大娘家端过来的饺子肉多菜少,小麦家还回去的饺子肉少菜多。
秦大娘一年会有两三套新衣服,而小麦妈好几年下来就那几件旧衫;秦大娘微胖,面色红润,每天嘻嘻哈哈的。而小麦妈枯瘦,脸色土黄,每天都赌气囊腮的;秦大爷家很少吵架。而小麦家,好的时候非常少。
这天晚上睡觉前,熄了灯,全家四口躺在炕上,苏仁义两口子又开始吵,吵着吵着,苏仁义一拳打出去,可能是天黑看不清,也可能是气急败坏忽略了间隔,反正这一拳是砸在了小麦的头上。
成年男人愤怒的拳头啊!非常大的劲儿。她的头“嗡”地一下,顿时满天的小星星,但她不敢喊,不敢出声儿……
然后,苏仁义可能是因为出了气了,骂几句就睡了,王秀芝也不倔犟地回骂了,过一会也睡了。
只有小麦,就这样疼着,晕着,眼睛模糊着……
2
小麦每天放学回家,父亲苏仁义都差她去打二两酒、二两酱油或是二两醋,再或者是两块腐、两块臭豆腐啥的。
苏仁义常年喝酒,却从不打半斤酒、一斤酒,只是每天让小麦去打二两。小麦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正,去小卖店她也很愿意。
这天,小麦又去买酒和臭豆腐。散装白酒是一毛二一两,臭豆腐是三分钱一块,王秀芝给她拿了五毛钱。
从家里一出来,小麦就发现天阴沉沉的,马上要下雨的样子,心里想着不碍事儿,跑着去跑着回就好。没想到半路就下起大雨,转眼就成瓢泼。她一路猛跑到小卖店,糟了,刚揣在裤兜里的五毛钱不见了。
她感觉自己闯大祸了,顾不上大颗大颗的雨点生气似地砸在身上,赶紧返回小胡同去找,她觉得就是刚刚自己跑得太急,掉了钱。
雨这么大,人们都只顾着跑,没人仔细看地下,那五毛钱应该还在。
她焦急地在暴雨里寻找,她不知道这件事并不大,她感到这件事她承担不起,所以,必须找到。
她没敢走近家门口,只固执地在胡同里来回地找。每一个像五毛钱的土坷垃、树叶、纸片,都被她翻起来过。
还是没有!
就在她满头满脸满身全是雨水的时候,胡同那边走来了上屋的小叔叔。
上屋的小叔叔名叫林槐。说是小叔叔,其实就是大她五岁的邻家哥哥。
小叔叔长得好看,小学、初中他都是学校的领操员。小麦从小就听见妈和身边的人各种夸赞小叔叔。小叔叔他爸,林爷爷一见到小麦就逗她说,“儿媳妇来了。”弄得她每次见到小叔叔都羞得不敢抬头。
“这么大雨,你干吗呢?”
“没事。”小麦不肯说。
“没事赶紧回家啊,在这站着?”小叔叔的声音有点大。
“我……钱丢了。”小麦哭了,只是雨大估计看不出来:“我爸让我打酒的钱。”
“多少钱?”
“五毛。”
“别找了,这么大雨,早就冲走了,快回家吧。”
小叔叔往前走了,小麦继续找。小叔叔又回来了,他先是把雨衣脱下来给了小麦,又塞给她五毛钱。
“给!我帮你找着了,雨衣给你,你快去给你爸打酒吧,我的事不急,我先回家了。”说完他就跑回去了。
小麦披着小叔叔的雨衣去打酒了,一路上,她都甜滋滋的,感觉自己被幸福包裹了。
3
说起来,为啥小麦丢了五毛钱就觉得这事过不去了?因为她实在实在是很怕,很怕她爸发脾气。
记得有一次,小麦和小穗姐妹俩也忘了是做错了什么事,也许是打破了东西,也许是出去玩回家晚了,反正是一块受罚了,那个场景小麦怎么也忘不掉。
苏仁义坐在炕上边吃炒花生豆边喝酒,小麦和小穗面对面跪在炕桌旁。
“小麦,你打小穗两个嘴巴子。”苏仁义边咂着酒边对跪着的小麦说。
小麦毕竟大三岁,看着和自己一起犯错的妹妹,她没舍得,只轻轻地打了妹妹两个嘴巴子。
“啪!”苏仁义反手就甩了小麦一巴掌。
“小穗,你打小麦。”他的眼睛在发怒。
小穗看到姐姐因为没有用力,而挨了一个嘴巴子,她可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抡圆了巴掌去打小麦。
小麦委屈地摸着脸,心里那个恨呀,“刚刚为了你,挨了打,你却这么狠。”
小麦有时候想,这是爸吗?简直就是!他为啥这么对自己的孩子?她想不通,使劲想也想不通。
4
小麦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两道杠,但实际上,她经常办不体面的事。
周五放学,一个同学送给班主任三个苹果。老师说不要,说,你和同学们吃吧。同学说,我家有一筐呢。一个不要,一个非要给,两个人你推我让时,同学把苹果直接就塞到老师的讲台里了。
小麦有大半年没吃到苹果了。
扫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惦记那三个苹果,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就不该惦记,不该惦记还是在惦记。
十几分钟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就没有别的,都是苹果。这样想来想去的时候,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反正老师说了,你和同学吃吧,那我也是同学啊,那就可以吃吧?!
所以接下来,趁着老师出去了,几个值日的同学在摆桌椅,她把老师讲台里那个最小的苹果放到了自己的书包里。她没敢拿大的,那样太显眼,她觉得老师刚才也许都没看清是两个还是三个苹果。更何况,她拿的还是最小的那个。
可是过一会儿,老师发现了,她说:“苹果刚刚丢了一个,谁拿了?主动站出来,就原谅你。”
小麦没有站出来,这时候她真怕老师挨个翻书包呀,好在老师没有那么做。
“你们几个去把垃圾倒一下。”老师指着她和另外三个女同学说。
小麦和几个同学去倒垃圾了,走的时候她心里很慌,想着老师不会翻书包吧?那个小苹果就在书包盖下边,只要一掀开书包盖,它就在那里。
小麦倒垃圾回来,老师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老师知道了,从老师之后看她的眼神里。
放学回家,她在路上吃掉了那个苹果,是个小国光,又脆又甜。这件事是小麦的丢脸事儿,她没有和任何人说。
5
小麦还敢偷她爸的钱。她特别怕她爸,还是敢偷他的钱。
苏仁义的裤腰带上挂着一个皮革钱包,钱包里有十元的、五元的、两元的,一元的。他睡觉时是把棉裤和外裤压在枕头底下的。为什么压在枕头底下不知道,也许是为了安全,也许是因为枕头不够高也有可能。
要拿到钱就只有在苏仁义睡着的时候,站在挨着他头顶的地方,打开钱包。那么近,那么怕他,小麦竟然还是敢做这件事。
周日,苏仁义正在睡午觉。
小麦屏住呼吸,凑近父亲,轻轻地打开他的钱包,慢慢抽出一张一元的,又抽出一张一元的。正当她想把钱包扣上的时候,父亲翻了个身,她吓得慌忙后退一步,这心突突的。
突突也不行啊,钱包在那敞着就相当于犯罪证据在那摆着,这会儿可是不能熊。她乍着胆子再次憋住呼吸靠近父亲苏仁义,几乎是用慢动作把钱包盖给合上了。
要知道被苏仁义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
第二天上学,她时不时地把手裤兜,去摸摸那两元钱。一整天,她都暗戳戳地开心。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左手一个面包,右手一个甜柑,嘴里还一块儿糖,有钱真好。
晚上回家,气氛不对,
小麦被审问了。她不招供。但是书包里新的本子、信纸,还有剩下的零钱出卖了她。眼见无法抵赖,抵赖会吃更多苦头,她承认拿了父亲两块钱。
接下来,她被苏仁义狠狠地打了十几个大嘴巴子,脸都被打肿了,王秀芝还一直在那加钢儿,“打,使劲打!不要脸,一次就让她记住!”
挨了那么多大嘴巴子,被罚对着墙角跪了半宿之后,小麦居然有了一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心理。
6
苏仁义两口子总是吵。苏仁义沾火就着的那种,王秀芝又特别执拗,她生气了两三个月都不理人。所以,他们两个基本就没什么好时候。
只有一次,惊着了小麦。
每周四她做值日生,凌晨五点多就走,太早了,全家人都还没起来,基本头天晚上王秀芝会提前给她一毛钱,票。这个钱是给她买一个面包的。
其实,一个面包也吃不饱,让小麦敞开吃,她觉得可以吃五个面包。当然,她没试过。没机会试。她几乎每次都去买一个油炸糕。
油炸糕没有面包大,更吃不饱。但油炸糕更好吃,而且油炸糕七分钱。剩下三分钱还可以买三块牛皮糖。
因为油炸糕和牛皮糖,小麦就可盼着周四啦,做值日累点是小,能吃到油炸糕是大。
这天她值日,早早地跳起来。东北冬天冷啊,她都是穿着秋衣秋裤毛衣毛裤睡,早起直接套棉袄棉裤。她在脚底下扒拉自己的棉裤,这一晚上又是踢又是踹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就在这时,她突然不小心瞥见父母抱在一起,就一眼,小麦就慌了,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俩为什么要抱在一起?他俩怎么会好?”
之后,父母醒了,他们分开了,小麦去上学了。
一路上,小麦都在想那个画面,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他俩那样抱在一起有点丢人啊。
当然,油炸糕还是要吃的,她几口就吃完了,剩下三分钱,买了三块牛皮糖。
7
这之后有个十几天,小麦再看见父母的时候,竟不自觉地观察他们,揣测他们。她认定他们之间有种特别或者神秘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她看不出来弄不清楚的。她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个有可能是在装吵架,装仇敌,实际上私底下很要好。
不过,她这种想法很快就被父母的一场殊死搏斗给结束了。
他们先是吵。小麦总是想,妈别说话了,别再说话了情况就不会更糟糕了。本来就打不过他呀,打不过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少说两句,打不过就扛住他气头上的几分钟,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挨打呀。但是妈不,她也是战士,冲锋号已经吹响,哪有退的道理。
两个人又上手了。
苏仁义和王秀芝打架比较狠,打架之前把门和窗户都关严、插死,谁也别想跑,打死一个算一个的劲头。
他们互相抓头发,拳打脚踢,小麦和小穗站在旁边喊破了嗓子,吓破了胆。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确切地说是苏仁义在打王秀芝,小麦号哭着从窗户跳了出去。东北的窗户在炕上,她刚好够得着。
跳出窗子,她本能地往上屋跑,正好上屋的大叔和大姑在家,他们一看小麦这样,就已经知道个不离十:“你爸妈打架了?”
“嗯,快过去吧,会打死人的。”小麦出来时,已经看到了母亲的脸上有血。
上屋的大叔和大姑赶紧往小麦家跑,本来也没几步路,但是门进不去,大叔从窗户跳进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王秀芝已经是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现在看清了,她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想必是牙齿,牙床或者是腮帮子哪里被打破了。苏仁义的脸也被抓了,三四条深深的血淋淋的挖痕已经在脸上,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看到有人来了,王秀芝意识到自己丢了丑,她开始放声大哭,表示不过了。
小麦记得很多次,父母打架的流程都是:吵架,动手,妈跑回娘家,爸这边出个人去接,写保证书,然后妈回来再过。
经常,奶奶家或者是姥姥家的一个能说会道的,有威望的人过来说和。
这次,毫无悬念的,王秀芝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