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亲爱的，你游不出那片海
男人看着门外狼狈却坚定的身形，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晏知，即使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也仍旧不后悔这样的决定？”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字了？久到似乎他自己都快忘了。
在她的口中，他是没有名字的，就像那缸金鱼一样。
哥哥，哥哥。
金鱼，金鱼。
海不似海，鱼不似鱼。
每到午夜梦回，他似乎都能听见她附身在他耳畔，用着那一如既往般含带笑意，轻柔的语调呢喃着：
“亲爱的，你游不出那片海”
于是在情人的低语中，他便甘愿在这深海溺亡。
“是”
男人背过身朝房间里走去，似乎是在给他让路，又似乎是因为不愿再看他。
“如果还能再多一些时间”男人顿了顿“我会希望是你留在她身边”
男人想起今早派人将他喊来做完一系列检测后，看在他在时绾身边毕竟是个特殊存在的份上，给了他两个选择。
自愿赴死，或是让人强行将器官从他身体里剖出来。
男人的立场注定了他会站在时绾的角度思考，他已经瞒着她做下了决策，那么至少他不会让晏知死的不明不白，而在他的地盘里，晏知也不会有逃跑的机会。
但那个时候的晏知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或是疑问，像是早就知道他迟早会面临这一天那样：“她需要的一切，我都会给她”
时家大肆寻找器官这件事从来没有在世人面前隐瞒过，所有人都知道时家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病弱女儿，晏知能知道这件事也并不意外。
但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他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适配器官。
男人不得不承认，在试着将他规训成一条合格的狗留在时绾身边的时候，他有过想要就这么直接打死晏知。
他的身上是能救她命的东西，而他本人也具有一定的不可控性，这世界上在规训后能够成为一条听话的狗的人数不胜数，把时间花费在他的身上怎么想都是不值当的。
那个时候的晏知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甘愿让出自己的性命。
他抱着时绾，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不是吗？”
如果他终将死去，她的身体便是唯一能使他安葬的坟冢。
困住你，也困住我。
男人愣了愣，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走吧，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跟在男人身后一步步朝手术室走去，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将她的身体放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似乎是怕他临阵脱逃，男人身边的人在晏知放下她的那一刻便走到他身边钳制住他的双臂，像是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那样强行拉拽着他往另一张手术台上走去。
而他的身体在放下她的瞬间便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被强行带走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让我再看看她让我再看看她”
他嘶哑的字字句句并没有让钳制着他的人留给他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远，直到他伸出手也无法再触碰到她。
“等等”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松开他。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男人没有必要再去阻碍他们的最后一面，如果未来某天时绾知道了，她会恨他。
晏知现在是身处人群中唯一被隔开的那个，他艰难的抬脚来到她的身边，半蹲下身子牵起她的手，她只是安静的躺在这里，只是睡着了而已。
“就让我自私一回吧，绾绾”
我要你的每次心跳都将成为共振，每一次呼吸都与我共感。
掠夺我，占有我，献祭我，杀死我，爱我。
他缓缓附身，最终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间留下一道轻吻。
而在这股温热分离开的那瞬间，他毫不犹豫的直起身子回到那些人身边，在他们的监视下躺在她不远处的手术台上，再没有看她一眼。
针孔扎进皮肉，伴随着刺痛感，麻醉剂逐渐注入他的身体，他眼前的画面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刚刚绾绾喝下那些药的时候，也像他这般无力吗？
在意识抽离出去的最后那一瞬间，他又看见了绾绾。
她就站在树荫下往花田里倒着金鱼尸体。
苍白而病态的皮肤，泼墨垂斜的青丝，于雾色中身着白裙，自光下敛眸望他。
明暗交错，最终勾勒出一个清晰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初遇，他像只丧家犬般带着一身血腥被带进这座庄园，然后看见了如同烈火燎原般炽热鲜活的绾绾。
但这次，他像是陪伴着她的每个时刻那样站在她身后，告诉她：“做个好梦吧，以后不会再疼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绾发现自己身上又被架满了那些繁杂的医疗仪器。
“病人已经苏醒，因为您女儿体质较差，最好还是先卧床十四天左右，之后如果没有排异反应的话，三个月后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期间要遵医嘱进行护理避免并发症”
耳边是絮絮叨叨的声音，她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不是只是睡了一觉吗？
睡了一觉
她像是猛然想起了些什么，耳边一阵轰鸣：“哥哥呢？”
在她仍旧虚弱的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整间病房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回答她，没有一个人看她。
可这似乎就已经是最能告诉她答案的回答了。
她骤然间便失去了所有力气，颤抖着的嘴唇无法再问出那个她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
已经没有意义了。
最终还是父亲越过人群站在了她身边，深呼吸出一口气才开口道：“你刚做完手术，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去考虑这些问题好吗？”
见她仍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滞的看着天花板眨眼睛，男人犹豫了片刻才沉下声来。
“不要白费了他的苦心”
现在在她身体里跳动的，是他的心脏。
她侧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们，她的身体里轰鸣作响，一刻不停地提醒着她哥哥的存在，她真的彻底拥有了他。
她似乎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笑意质问她：
“绾绾，现在得到你想要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