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最亲密的
而绾绾也只与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胸腔处的呼吸起伏微小的可怜,如果不是身边的仪器仍在作响,看起来似乎也与死去没有什么分别。
可也只有这个时刻,他才终于能够压制下心底那些混乱的思绪,不去考虑那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在疾病与死亡面前,一切都变得无力而空洞起来。
他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小心翼翼走到了她的身边,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但他却无法做到像绾绾抚慰自己的伤疤一样抚慰她,他连触碰都害怕会让她感到疼痛。
大概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他下意识将呼吸放轻,可他才刚俯下身,绾绾便像是早有所感一样挣扎着睁开了眼。
对上那双眼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
“哥哥”
脸上戴着的氧气面罩让她的声音变得沉闷而模糊,或许是一种错觉,连带着她的眼睛也变得朦胧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仍旧固执的直直望着他,平日里用来靠近他的那双手现在扎满了针孔,因为药物原因她也无力抬起,她靠近不了他,除了倒映在她瞳仁中的身影,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的亲密。
“别让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羸弱,甚至隐隐残带了些许祈求的意味在里面,仿佛只是这样便耗尽了全部力气。
可他是知道的,她喜欢任何方式的接触,牵手、拥抱,也许还有更多,而言语是无力的,如果不这么做,亲密也将毫无意义。
他敛下眸看她深陷进枕头的苍白面孔,沉默着用手轻勾起她的小指,肌肤相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呼吸短暂抽离出去了一秒。
他仍旧无法习惯这种她所喜爱的亲密,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而又因为那场意外,因为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他开始厌恶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么说来,他们似乎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人,他们本不该是这样怪异的关系,可他也知道,他从未真正抗拒过他身上有关于绾绾的一切,他只是无法摆脱那根深蒂固的懦弱与自卑。
绾绾值得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而他不是。
但他愿意遮掩去自己的双目,让两条平行的生命线开始相交、缠绕,她不知道,她的存在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在她的身边,即使是他这样的生命也是被需要着的。
他僵硬的抬起手擦拭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滴落下的泪珠,沙哑的声线也开始在她耳畔回响。
他用一首童谣来回答了她。
这是他四处做工的时候,偶然听见一位母亲在街边长椅上哄着孩子睡觉时所哼唱的。
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这首童谣的歌词,也从未得知这首歌的名字,但那位母亲用爱意填满的柔和的嗓音却言犹在耳。
时绾的身体太过脆弱,他不敢轻易靠近别的地方,只一边一下下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磕磕绊绊的跟随着回忆哼唱着并不完整的谱曲。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不断重复,连时间的消逝都变得模糊,他倚靠在床边,看着那双永远注视着他的眼缓缓闭上,在临近沉眠的那一刻,他似乎再一次听见了她的声音。
“哥哥如果真的是哥哥就好了”
他不知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识是否清醒,又或者这只是一句没由来的梦话,但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下意识紧了紧。
多荒唐,这支残缺不全的童谣却将他们空白的童年填补。
如果哥哥真的是哥哥,那么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如此度过数十年?
如果他们身上流动着同一种血,生来便具有爱对方的权利,不需要任何事情证明也理所当然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而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分开。
他们不必踽踽独行十数年后再以狼狈不堪的姿态相逢,那么多的时刻,如果有对方存在,如果可以牵手,可以拥抱,是不是也就不会那么让人痛苦了?
他想,他还是分不清爱与恨到底有怎样的区别,也不愿分清了。
医疗仪器上闪烁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而地面上忽隐忽现的倒影也将两具身体拉近,他们之间不再有间隔,他们是最最亲密。
他在十五号街无法追逐到的光明,终于在她的身上重燃。
他就这样在她身边一直等到了天明,而那首童谣也从未远去。
他会在每晚离开前为她留下一盏暖黄的灯,让她不必在每个因痛觉而惊醒的夜晚而害怕。
他的房门永远不会对她上锁,只要她想,就随时可以找得到他,不管白天黑夜。
所以啊,绾绾,你又是怎样确信我对那些藏进黑暗中隐秘的吻全然不知?
他轻柔的捧起她的脸颊,那双如水的眸子此刻只住得下她一个人。
“是我让绾绾等久了吗?”
明明此刻两人的身体靠的极近,时绾都能感受到喷洒在她脸上的温热呼吸,而她的鼻腔上也有着哥哥亲手为她戴上的吸氧管,可她却只觉得快要窒息。
可为什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她垂下眸,目光中是已经被染成深色的土地:“哥哥,金鱼死掉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遮挡去时绾望向那些可怜生物的视线。
“怪我没有拿稳,绾绾喜欢的话,我再去买一些回来吧”
可时绾仍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即使在庄园里死去的金鱼早就数不胜数,他也仍旧担心她会因此而难过。
而他买下这些金鱼的本意并不是为此。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鬓边多出来的那朵花,有些后悔没能在离开之前先替她摘下一朵。
于是他一边轻轻勾起垂落在上面的发丝,一边从包里取出她想要的糖。
“这花很称绾绾,喜欢的话要不要也在庄园里种一些?”
“绾绾现在还想吃糖吗?”
他的动作仍旧是那么温和,而话语却显得有些急促。
他在竭尽所能来哄她,即使他没什么能够给她。
但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她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偷来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绝对无法失去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