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场完美的直播
汪总监因为阿鹏的自杀召开了一个会议,讨论接下来的挽救措施。会上,陶永作为业务部的总监参与到会议中来。
阿舟心不在焉的坐在会议桌边上,笔尖在笔记本上胡乱的画上线条。打头阵的陶永和李律端坐在汪总监的一左一右仿佛两只护法,在会议开始之前两个人就将头勾到一起,躲在他们的笔记本电脑后面叽叽咕咕了好久。
“李律,团队那边现在给的什么说法。”汪总监率先发话。
李副总监把头从笔记本电脑后面挪到靠汪总监的一边,报告到:“他们目前还是说可以换其他人,但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情,可能要缓缓,本周暂时是不能播了。”
“唉,好歹也算个大红人了,这个叫阿鹏的怎么说死就死。”李副总的话里没有对于一条生命逝去的惋惜,多的是因为这个人的死去给自己工作造成麻烦的厌恶。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这个阿鹏再给我直播完了或者拍完视频之后再死,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王总监的补充让会议桌上的众人嬉笑了一阵。
阿舟没有笑,她白了她一眼,看见了很多人的嘴脸。
做徒步直播的阿鹏前几天宣布由于身体原因放弃了坚持了五年的徒步,并从当前的徒步计划中撤离了下来,一时间还在等更新的阿舟震惊不小。
百无聊赖在短视频平台乱窜的阿舟却看见几个视频再揭秘阿鹏的骗局,阿舟一个个点进去看,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在挖掘证据揭露阿鹏如何欺骗观众、欺骗广告合作方的视频。
在看了几个之后,给阿舟推荐的内容并全部都是大同小异的揭秘阿鹏利用观众、利用粉丝的视频,仿佛因为阿鹏宣布不再徒步后,他的热度正在以这种方式回归。
阿鹏被谩骂,老家的住址也被公开。
在上一次的澄清视频中,阿鹏比徒步在无人区的时候更加憔悴,背景里年迈的父母佝偻着身子从他的镜头后面隐隐约约的闪过。这其中的真假有多少分无人关心。
网友们在阿鹏的视频下发送鼓励,也在揭秘视频里细数阿鹏的罪过。
在这段时间里,有人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徒步,有人为他抱不平,而更多的观众选择了那些一遍遍解密阿鹏作假哄骗观众的视频,他们一遍遍在别人的引导中脑补,拼凑细节,然后大发雷霆。
阿舟看过那些视频,也几近动摇,认为自己曾经喜欢的视频创作者居然用如此低劣的方式来愚弄观众,可是在听见阿鹏受邀要和公司进行合作时,阿舟还是放下了取关拉黑的手。
无论真相到底如何,当前的阿鹏仍然是全网的大红人,如果有一个和他接触的机会,阿舟还是不在意他真实的为人,并且也很乐意偷拍两张这位全网大红人的照片发送到自己的社交平台,去吸引一些别人的关注和羡慕。
“好了,给大家讲了个笑话放松了一下,现在大家就一同来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原来汪总监说她之前说阿鹏的死是个活跃气氛的笑话。
阿舟在汪总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丝讨厌她,但是鉴于有李律和陶永在,汪总监永远也不会成为众人讨厌的对象。
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对汪总监,还是对于李律、陶永都喜欢不起来的小林,他有着独特的解释:“不要因为遇到过更恶心的人就觉得程度不到那种的都不算恶心,恶心的人就是恶心的人,不能下拉我们的底线。”
显然,生活中很多人不会有小林的这种清醒。人们比较着幸福,比较着痛苦,认为比别人多那么一点或者少那么一点就是幸运,全然忘记了幸福和痛苦本身,铭记的是比较那一瞬间的多寡。
李副总用指甲敲了两下桌子,然后把手环抱在胸前,往椅子后背上一靠,这是她思考后对自己极有把握的动作。
她说到:“这个红人死之前不是说有推荐新人选吗?不如就用他推荐的新人,我觉得热度还是可以的。你们想想,虽然说这个叫阿鹏的近期来说有了些争议,但是说到底仍然还是全网都有热度的大红人,我们之前的思路不是要炒他的心路历程么?现在他人死了不是更好?临终嘱托的人来我们品牌开直播,单凭借这个热度,也是够我们吃一整子的了。”
汪总监朝着李副总监点了点头。
这时,会议室的玻璃窗外突然闪进一个人影,一看却是邓总。
三个总监看见是邓总驾临,忙上前迎进来让座,邓总客套了一会儿,说到:“你们继续讨论,我旁听就可以。”说罢就找了个靠后的角落坐下了。
重新坐定的众人听见陶总监清了清嗓子,只见他左手扶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右手抵在额头上,说到:“啊,刚才李律副总监说的很全面了,我这个人是搞业务的,不太懂这些,但是我还是想补充一点,邓总也在这里,您听一听是否有道理。”
陶总监顿了顿,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邓总。
邓总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觉得,这个团队用完这一阵子之后也就可以踢走了。”
听见这句话的李副总监突然猛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陶永。阿舟明白,找团队这种事情一来拓展、巩固了自己的人脉关系,二来也是多多少少吃些油水的。
“这不是说我不赞成李副总监的方案啊。”
陶永朝着李副总监的座位瞥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脑袋朝着邓总的方向够着说到:“这个团队我了解了一下,就签了这个大红人,这次也算是元气大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了。等咱们公司用李副总监的方案蹭完这个热度之后,就找个理由把这个团队撤了吧。我听说和他们这个团队合作的费用可是不少的,现在连顶梁柱都没有了,要我说其他人也不值得这个价。”
陶永说到最后一句“不值这个价”时两手一摊,朝着椅子后一靠,仿佛是已经将李副总监嘴里的油骨头抢到手了。
这下换做李副总监坐直了身子,够着脑袋朝着邓总说到:“可是和这个团队是签了一年合同的,违约金可不低的,这一点我们不能不考虑。”
陶总监摆摆手,又朝着李副总的座位瞥了一眼,说到:“这个不用担心,逼走个团队还不容易?这点连人事部门都可以做,方法和逼走个员工一样的嘛。”
汪总监干咳了两声,陶永眼睛一转,补充到:“咱们再找个团队和他们竞争,到时候工作任务压一压,他们自己就走了。”
邓总点点头笑道:“老陶你这个可不厚道。”
汪总监听到邓总既然已经叫了“老陶”,并知已经默许了陶永的方案,于是笑道:“我就说这事儿得邀请陶总过来的,果然说得头头是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提议陶总监那边出个方案计划表,李副总监这边配合一下,接下来也是由陶总监主导,我们这边来配合跟进怎么样?”
邓总点点头,站起来嘱咐了两句后也走了。
阿舟抬头看着天花板,想象着自己喜欢的视频创作者躺在停尸间里的样子。
“对了,还有一点我们要考虑是不是可以深入的挖掘一下,其他人散会吧,陶总监和李副总监留一下。”
汪总监交叉着的双手放在宽大的会议桌上,众人纷纷离场,陶永和李律拖着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三个人靠得更近了,像是三只正在围坐在一起搓着手的苍蝇。
——
一天时间内,很多媒体报道了阿鹏的死亡,其中不乏主流媒体。
网上讨论着阿鹏的死亡,将枪口调转对准了前一天还在各种揭秘的短视频创作者,他们痛斥着这些人用无刃的刀杀死了一个人。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要让一个人死,要让你一个人活都很容易。
阿鹏死亡的几天后,被冠以大网红阿鹏临终指定的唯一接班人的号称“小阿鹏”的团队新人与阿舟他们公司达成合作。
“品牌嘛就是讲故事。”李副总监端着一杯合作团队递上来的咖啡,心满意足的盯着正在直播间里讲着故事的众人。
“小阿鹏”在故事里大谈与阿鹏之间的友情,其言辞切切很难不让人动容。
在“小阿鹏”的故事里,那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农村青年阿鹏被形容成一位近乎“圣人”般完美的人。
粉丝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站在玻璃房外背着手的陶永和李律、汪总监化敌为友,用咖啡当做红酒举杯庆贺。
部门同事都被集中到了直播办公室的外间,这里热闹得令办公室都已经锁上了门。
阿舟看着这一切,打开社交软件想说点什么,又感觉自己的力量说不出什么,因为很快众人又会沉沦在这虚拟的狂欢中。
“这真是一场完美的直播。”陶永拍着手,为这段时间的策划做出简要的总结。
“我们公司的品牌理念被直播完美的诠释了出来,今晚上的数据是真漂亮。”汪总监附和道。
一场更爆炸的流量小秘密,在邓总的办公室外,正准备着悄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