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突然的梦魇
十月,初秋,省城的秋天渐渐地来了,阿舟搬离了合租的房子,搬到公司对面隔着一条街的小公寓里去了。
顺风顺水的同事关系和新的工作环境让阿舟倍感轻松,一场恋爱悄然的走到阿舟身边。
月初的时候,阿舟和大学隔壁学院的学长萧裕在一起了。
这位学长入职了省城一家不错的公司,只不过家却在千里之外,那里说着阿舟怎么也听不懂的方言。
男朋友家里给他在他公司附近买了个房子,他一个人住在那边。
大一那年,刚刚进校两个月的阿舟被拉人头的班干部派到学生会堂听演讲,那时候的阿舟坐在红色的柔软的椅子上昏昏欲睡,台上的同学、学长们在卖力的演讲,台下的阿舟比睡意更加浓重。
等倒数第二个的学长上台时,阿舟正抱着手准备换个角度窝在椅子里,正是着一转身,让阿舟侧着的眼睛刚好瞥见台上正被追光灯照耀着的男生。
阿舟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慢慢调整正了身子。
她心动了。
说不好是因为他的高个子,还是因为眼镜下那张好看的脸,还是他头头是道的演讲终于让阿舟听进去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后的屏幕上他弯弯的眼睛微笑,对着他在屏幕上侧过脑袋时坚毅的下颌线微笑,对着他在屏幕上细长的脖颈微笑。
可是笑着笑着,阿舟笑不出来了。
阿舟像是无法想象一辈子将脚埋在大山里的外公外婆有天拿着智能手机走在大城市里一样,她也想象不出来台上的这个男生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无法想象这个男生站在自己家用土坯筑起的猪圈边的样子。
断定这个男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阿舟没有在演讲结束时蜂拥到台上去加选手的微信。
她默默的离开了,然后在往后四年不到的时光里偷偷的想着那天的场景,偷偷的谈着一些明知会无疾而终的恋爱。
阿舟偶尔会遇到他,却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他。
在毕业后的几个月,当阿舟有了第一份工作时,才鼓起勇气和那天同去的同班同学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你好”是阿舟对于青春心动的最勇敢回应。
黄小敏打趣着说,阿舟这次的恋爱算是妥了,以后结婚了也用不着拼命工作为房贷打拼了。
可是每每说到以后,阿舟心里还是犯起嘀咕。
对于男朋友的这份工作,他的父母并不是十分认可,满心还是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的家乡,接替自己完成生意的开疆拓土。她害怕他哪一天的不告而别。
不过现在的阿舟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此刻的她还是依然深深的喜欢着自己的男朋友,并且相信真的到选择的那一天,这个人也一定会护她周全,不令她为难的。
——
与工作的舒心和甜蜜恋爱不同的是,阿舟近来总是梦魇,在男朋友的陪伴下,阿舟去了中医院开了几副中药喝着也不见好转。
在梦中,阿舟沉入了水底,这个水不同于乡下水潭里青绿色的水,也不是小时候被掉进水里时红土被搅起来的变红的水,而是黑乎乎的一片。
梦里的自己在不断的下沉,她睁着眼睛看得见天和地翻转过来,山峰垂挂在天上,乌云滚滚的沉在下面。
阿舟在经历一阵撕心裂肺的苦痛之后,突然感觉不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荡,最后和无数呻吟着的灵魂汇聚。
但是阿舟不知道这些灵魂在呻吟着什么,她大喊大叫始终无人回应,最后这些飘荡的灵魂被挤压。阿舟的灵魂也被挤得无处可游荡,最后阿舟身边的灵魂不再呻吟哭喊了,而阿舟仅存的意识也仍然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此刻的阿舟的意识仿佛是被压缩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了,承受着一个天和一个地的挤压。
那种不可名状的亘古的孤寂让阿舟感到窒息,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深厚的责罚。
阿舟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一看时间确是白天,她只是趴在工位上小睡了二十分钟而已。
——
这座城市微凉的十月的夜色中。
在一座能俯瞰全市夜景的豪华大平层的黑乎乎的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在地板上打坐,在他后边,是一个掩在夜色中的男人。
“殿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准备回去?”
“不急。得了了一些事情,让她心甘情愿的才好。”黑袍里传来声音。
“是。”掩在黑暗中的人退着,消散在了城市的霓虹璀璨中。
——
阿舟渐渐减少了中午睡午觉的时间,好让自己减少被陷入同一个梦魇中的痛苦。
这段日子阿舟除了会陷入梦魇之外,对生活都觉得自在极了。
每天上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提着几个塑料袋的新鲜蔬菜回家,看着从人行道跳到绿化带里到处伸着鼻子嗅的小狗,看着每天在夕阳金黄色的光辉照耀一辆辆小汽车从开满玫瑰花的高架桥上驶过。
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在所有大学同学的惊叹中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学长的手,幻想着别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幻想着那位曾经站在追光灯下的男生叫着自己乡下的父母一声“爹妈。”
阿舟觉得这样的场景和心境才是生活原本的意义。
“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
有一天,在经历了失而复得,再失去的阿舟终会明白,无论是人是神,最不该的就是对于自我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