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书院1
傍晚的霞光散漫,天空晕成一片橘红色,透过碧檐金瓦,琼楼飞阁,随着越苏的身影,蔓延至越蕙所居的听水园。
这小院子花植颇多,因春日快要过去,许多花儿也要谢了,花瓣都被人蹭淤了不少。
又因刚下过一场春雨,枝叶凋零,主人也没有及时令人修剪花枝,以至于院中花草竟然就那么杂乱无章地开着,哪有往日里繁花锦簇的模样了。
上一年,约莫也是这个时候,她和越蕙拾了好些果子,洗干净后装了坛子酿酒,也不知还在不在了。
日暮之中,琴音萧瑟,越苏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女子在曲水亭中独自坐着,抚动琴弦,琴声不似从前轻盈动听,反而十分哀婉。
见到她来,越蕙继续弹了一会儿便停下了,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仿佛此刻发生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越苏提起去年的酒,她才稍稍有些暖色,让丫环取来。
“你喝吗?”越蕙苦脸憋出一丝笑意,“你好像从不饮酒。”
每次宴会,她都是以茶代酒,哪怕逃不过,也只是小小抿一口。
越苏这次却点头:“倒吧。”
丫环便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二姑娘,这果酒已经滤了好几次,不会醉人。”
越蕙直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看着越苏犹疑不决的模样,好笑道:“你自小就不喜欢,不必为了我强求。”
“不,我也想多尝尝。”
自从上次酒醉之后,她便询问过梁先生,他说,有些人是会忘记喝完酒的事,但也有事后慢慢想起来的。
梁先生还说,酒量是能够锻炼出来的,他也不太饮酒,但听酒楼的掌柜说过,原先滴酒不沾的人,多喝几次之后,酒量便能更好。
月色渐渐浮上空中,越苏忽觉周身多了几分寒意,便让环绿去取斗篷过来。
此事越蕙已经喝了好几杯,渐渐地说话也迷糊了:“越苏,我若拒婚如何?”
会如何?
越苏比她更想知道,可她也说不清会如何。
只是若她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越蕙嫁入太子府,当嬴琅发现自己被骗,大概整个平安侯府都会牵连吧。
可若让她主动说出真相,嬴琅又会作何选择?
他会放弃这桩婚事吗?
他恐怕只会更加震怒,继而觉得受到了侮辱。
堂堂太子,侯府嫡女不愿嫁他,庶女也另有倾心之人,若是再牵扯到名扬侯和傅家,越苏不敢想象,自己的一时任性会带来什么后果。
越蕙迷迷糊糊倒在她肩上,酒味浓重,熏得越苏吸了吸鼻子,将她放在亭椅上,盖上斗篷。
正当她想收拾好地上的琴之时,越蕙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听到身旁的人浅浅嗯了一声,她才放松了手,嘟嘟囔囔:“越苏”
越苏靠近想要听她还有什么要倾诉的话时,越蕙吐出几个字:“你好瘦啊。”
“”
越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梁先生说她是忧思伤身,于寿数有碍。
她看过不少医书,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到中年便要郁郁而终了。
可她何尝不想轻轻松松生活,只是就在她看到曙光的那一刻,又有人告诉她,她可能即将踏入一个万劫不复之地,要她心情畅快,谈何容易。
越苏将越蕙扶回了房间,让丫环伺候她梳洗睡觉。
房内大部分是书和竹简,桌上摆的,也是肇州进贡的文房四宝。
她略略翻了桌上的一本书,可并不是什么名著,反而是诗集。
这应当是上回在洛霞山,她们诗会所写。
前半本集百家所长,各有特色,后半本,几乎都是谢姜留下的书信誊写。
一人之所爱,所爱非寻常,愿尽余生竭力,独宁一人之花开,众生草木,草木无情,而吾有情,不知其所起,但知如飞花骤落,秋水隔绝,高墙楼宇锁千愁,欲与卿共争不休,朝云清霄,盼复,盼复
第二日,越苏本也不想出门,可是非被越蕙拉着走了。
直到马车到了一处僻静的庄子,越蕙让车夫停在门口,把环绿和若竹也留下了:“我和越苏进去游玩,你们便在此处休息吧。”
如今她也不遮掩,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个庄子名唤清霄山庄,早有另一个人在等候,一袭蓝衣飘逸若然,文质彬彬。
越蕙指了指远处的水榭:“越苏,这里景致极好,你还没逛过吧?”
越苏浅笑嗯了一声,识趣走开了。
“如今想见你一面,比往常难了许多……”谢姜眼见越苏走开后,喜笑颜开拉住越蕙的袖子。
不曾想,她收得太快,叫他扑了个空。
谢姜还当她是怕被人瞧见,所以不敢有亲密之举:“无碍的,此地我已清了人。”
越蕙仍旧后退一步,眼中噙了泪花,鼻中酸涩难忍:“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谢姜不明所以,仍旧想牵过她的手。
越蕙摇了摇头,缩了缩手,自腕上取下一只青绿色的玉镯,看着他不明所以的神色,心中愧疚难忍:“对不起。”
“谢郎,我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诺言,无法再与你相守,这只镯子,还给你。”说完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的脸色,只是心痛的不能自已,如同有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她的心脏,无法跳动。
今日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事情告诉谢姜,与之诀别。
纵然心中万分不舍,可她逃脱不了母亲的桎梏和要求,也不希望何氏一族受她牵连。
皇后的手段,她虽为一少女,亦在垂髫时听闻其凌厉。
齐家旁支有个庶出子,因长相出众,文采绝佳,得了皇后的青眼,要将二公主下降,可他自认不凡,不愿当个驸马从此与仕途绝缘,当众拂了皇后的指婚。
人人都以为他出自齐家,少有名声,皇后顾及家族颜面不会严惩,不料半月之后,就传出那名庶子染了疯病,见人就发狂,为了家人安全,送到荒外打死了,他的父母兄弟,不久就被逐出京城。
“皇后娘娘突然指了我做太子妃,母亲已然答应了,纵使我自己是千般不愿,可我无法任性将自己的婚事凌驾于家族荣辱之上,谢郎,此生缘已断,情已尽,自当了无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