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长相伴10
遥怜望着窗外来往车辆，不断划过的树影，在大旋涡中来回翻滚，忽起忽落，忽上忽下。
从陈长根事情后，她曾警告过自己‘生死常态’，一度以为在经历时可以接受。
然而每当发生这种事，你根本无法理智思考。
人脑是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遥怜一直觉得所有难受都是它带来的，却没办法抛弃这一部分。
出租车司机往后视镜瞄了一眼。
车后的女孩望着紧闭的车窗，眼神木讷，他没见过有人流眼泪的眼珠子是一颗颗滚下来。
他听过新闻上琼瑶挑主角时说要挑那种很会哭，哭出来很有感染力，流眼泪要和滚黄豆样一颗颗落下来的。
所有人觉得难为人，司机想想也荒诞，后来看到环珠格格上映时里面主角哭出来确实楚楚动人。
但都没有后座女孩哭得令人心神一颤一颤，仿若心灵上空虚了一块难以填补。
司机没多问过大过年往医院跑还哭成个泪人，一定是亲人去世或得了疾病。
抽了张纸巾，后想想拿起整包：“姑娘，擦擦吧！”
遥怜抓起纸巾，扯了一张捂住整张脸：“谢……”
她想说后一个字发现喉说不出话了。
遥怜：“师傅麻烦快点。”
司机一脚踩下了油门。
遥怜远远看到医院大门，掏出一百块给了司机，直接跳下了车。
说不定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她这一路，比去陈长根医院时顺利，至少没撞上人。
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像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早已避之不及。
红旗婶在几楼，几号病房，遥怜记得清清楚楚。
刚跑到走廊，陈长安也刚从转角拐了一个弯。
两人无意对视一眼，他大步迈了过来。
遥怜顿住，想着他停在面前该说点什么，然而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走来时挨得较近，飘荡的风衣擦上她身上的棉袄，他一个倾身，像是故意避开。
离开时带来了一阵冷冷的风，迎风扑在她脸上。
遥怜双手紧握，跟了上去。
前面的身影渐渐缓慢。
还没进入病房，一阵嘤嘤的女声啼哭传进了耳中。
哭声很有节奏感，很像职业哭丧，让人振聋发聩。
遥怜进门时，哭声渐弱。
‘砰咚’一声，遥怜心一下悬了起来。
长安跪在床前，宽阔的肩膀垂下去，遥怜始终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脸面对着床上盖着白布的人，垂下的头发盖住眼睛！
遥怜又看到小丽裹着草席被一个人扛在肩上走出那扇土黄色木门。
接着一坨黏糊糊的头发从席子里掉出来，她能声临其境的闻到那股带着浓烈馨香的尸臭味，听到一群人呜呜哇哇哭叫声。
不是哭，是叫声。
哇哈哈哈的呀呀，我的天天呀，天爷呀……
一颤一颤的坠入在她心尖上。
她学不会这种哭，也没有声音，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冷淡和无情了。
进了门她再也不会哭了，定定的站着看。
长安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接着又磕了一个。
遥怜想磕到第三个应该差不多了吧？
长安磕了第三个头。
他停顿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够，又磕了一个，又一个……
遥怜数不清，没力气上前去阻拦，也不会去这么做。
南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他的哭声很小了，她的妻子除了拉他，又嚎又叫，眼泪也没少流。
南妻也发觉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有点夸张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激动，是无法抑制或者是她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是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
也没有精力去分析合不合时宜。
作为妈妈她尽量尽力，作为妻子她很周到，作为媳妇她在努力。这点尽力显得微不足道，却是她目前竭力能做到的事。
说到底她心里轻松了，家也轻松了，像当年南山爸爸离开一样，所以她必须为这点贪婪又自私的解脱做点补偿。
病房里，一个躺着，三个跪着。
遥怜站在门口进来两米左右，看着长安后背。
如果长安撑不住往很后倒，会倒在她的鞋上，靠着她的腿。遥怜蹲下来能扶住他，理所应当环住他的肩。
医院这会出奇静，他们哭不出来，眼泪差不多流干了。
长安两个时辰一动没动，遥怜也一动没动。
先说话的是南山：“让她安歇吧！”
病房在高楼里，吹来的风声音比较大，轰轰砸在窗子上。
遥怜猛的抬头，有一刹那以为看到红旗婶来了，是她脑子胡思乱想，总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让她回长明村吧！”
南山：“长明村，是要回……”
病房里挂在墙上的分针又转了十几圈，比起静谧的时刻钟表显得特别喧闹。
陈长安站起身，手垂下，目光落在床上。
终于有护士来催促带人走了，长安站着往身后倒了几步，
遥怜眼疾手快加上站在身边微微一抬手便能扶起他，长安手掌往外推，做出了一个拒她千里之外的动作。
自己踉跄着站起身。
遥怜看他发紫的唇抖了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直无力，脑子一下子没做出动作，一直停着。
长安绕开她的手，脚步一缓一缓出了门。
他个子高，背也直，你没见过一个年轻的身体和挺拔的身子弯下去时能和佝偻的老人联合到一块去。
遥怜觉得有的悲伤是看不见的，它极其擅长隐匿自己。
当年的陈长根消失时，他们都看着很淡定，长安没有闹，也没有哭。
那一次喝了酒，遥怜知道他再也藏不住了，才会想要发泄。
遥怜脚步一步步往外走，隔得不远，也没离得很近。
长安走得比一百岁老头要慢，遥怜走一步，停一步。
他没发现身后的人，来时开着车飚到最高速度，走时他没想到自己有车。
以为自己只剩下一辆蓝色三轮车。
他回想不起那辆三轮车去了哪，是被他卖了，还是丢了？
长安连一个掏钥匙的动作也没做，但他落下手会挨到自己裤袋，撞上一个坚硬长条块。
又想到回家走路着实远，他摸到长条的硬块外里面没有他想要的钥匙。
那把钥匙比一粒米要小，他一松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