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话 黑鱼塘（下）
“呜呼！！钓到一条，你看，我钓到了锦鲤诶！！”
沼川激动地向塘主叫道。他的喊声吸引了其他几个把手插在兜里休息的钓客，他们都把目光移了过来。
“呃，那个……”塘主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擦擦汗，对沼川说道，“是嘛，运气真好，呵呵呵……不过叫这么大声的话，万一出什么事情就……”
“哦哦，好好好……不过钱你得给我哦？嘿嘿嘿……”
沼川把标鱼扔进桶里，重新挂好鱼饵，把钩子甩进鱼塘。
“哼哼哼哼……哼哼哼……”
他悠闲地哼起了歌。塘主则是满脸冒汗地站在沼川身后，检查了一下标记的溶解状况，不时注意着周围钓客的目光。
【看起来标记貌似已经溶解一部分了，不过还可以挂在鱼身上……真倒霉，竟然让这家伙把它给钓到了，可恶……
【而且，他刚才那一叫把别人也给吸引过来了……如果这样子还不给钱的话，我的信誉就破产了，以后也不可能还有人来我这里钓标了，那样的损失未免也太大了点……
【相比之下，还是先给这家伙30万来的划算……从标记的溶解情况可以看出，他这次的中标纯粹只是走狗运罢了，不可能再钓上第二条的……30万还可以再骗，但信誉损失了就补不回来了，所以……】
塘主咬咬牙，掏出了30万现金，塞给了沼川。
“喏，你的奖金。”
“好好好……”沼川虽然空出手护住了装钱的口袋，但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看我钓上第二条……”
【切……不自量力的家伙，还钓上第二条嘞，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谁曾想，才刚过去10分钟，第二条锦鲤就上钩了。
“哦哦哦——？！！！又，又是锦鲤！！而且尾巴上——”
——还是有标记！！第二条标鱼，第二个30万……！！！
【嘎啊啊啊……怎，怎么会，怎么会？？！！！】
……时间回到2009年12月28日的上午9:00。
“嗯？想不到你还是个钓鱼佬……”
沐肩扛着一支抄网跟在守的后面。
“什么钓不钓鱼的，我连鱼竿都没带好不好……”
抱着箱子的守吐槽了几句，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按在了沐的头上。
“嗯唔……”
“好啦好啦……我这次来这里是想解决一个拖了一段时间的委托。”
“又是委托？你该不会是在年底冲业绩吧……？”
“不不，只是最近像这种小委托比较多而已，巧合罢了……咳咳，总言之，我听说在这里有一个钓标的骗局存在。”
“钓标骗局……？”
……之后，守简单解释了一下塘主的诈骗手法。
“原来如此……所以你的箱子里装着的那些塑料环都是假货喽？毕竟水溶性塑料环的价格肯定比普通塑料环贵吧……”
“嗯……不对。实际上，箱子里的这批都是货真价实的水溶塑料环。你想，如果用假货的话，塘主稍微一检查就会发现不对劲，然后整个计划就受挫了……
“在真货里掺假货也行不通，毕竟塘主要是在那批货里搞抽样的话我也没法保证他检查到的一定都是真货，你说是吧。”
“哦哦……不过你卖真货给塘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啊……你等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呃呃……搞不懂……”
“……成交。”
塘主找给守零钱，收下了那一箱花花绿绿的塑料环。虽然严格来讲只有红色，不过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塘主肯定是用完了塑料环才会去进货的，所以如果今天有人去钓标的话他肯定会用到我的塑料环。”
“那有什么吗？”
“嗯？你还不明白嘛……啊，就这么和你说吧，在塘主进货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塑料环会是什么样的。是普通的白色？还是其他颜色？这些都不得而知，所以我也没法依葫芦画瓢伪造出一模一样的普通塑料环——”
“普通？啊，也就是不会溶解的那种……！原来如此，你是想要假戏真做是吧！”
“嘛，你还挺敏感的嘛……”守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同样是红色造型的塑料环，点了点头，“的确，我想用‘钓客真的钓上标鱼’的剧本掏空塘主的钱包。”
“嗯……也就是在池塘的其他鱼身上绑上和标记环长得一模一样的普通塑料环然后钓出来，假装是中标了是嘛……呃？有问题啊……”
“哦？”
守挑了挑眉。
“说说看，什么问题。”
“其一，要搞那种把戏的话，钓上来的鱼的种类总应该和标鱼一致吧，那么塘主的标鱼种类怎么确定呢？他大可以随手从鱼塘里捞一条鱼出来，而它和我们提前准备的鱼种类不同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其二，假装钓到标鱼肯定也是要真的把鱼钓上来的，不可能先把鱼挂在钩子上载甩杆入水吧？可是鱼塘里有那么多鱼，把你的假标鱼放进水里之后，钓客怎么保证能够短时间内把它钓出来呢？
“到时候万一一直钓到完全普通的鱼怎么办？就算有不会溶解的标记，也不代表就一定能从普通鱼里钓出标鱼了啊。”
“……确实，你说的这些都是很好的问题。不过呢，我打算设计一个互啄骗局。”
“嗯……？也就是让两个诈骗犯相互攻击的那种局？”
“——而且是在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情况下，无意识地‘黑吃黑’……对于现在的例子，我打算往这个鱼塘里引进另一个搞放生诈骗的诈欺师。
“你也知道所谓的放生产业链吧？简单来讲，那个诈欺师依附于鱼塘、水池等场所，通过售卖鱼类供他人放生来获取钱财。
“放生原本是为了培养所谓的‘慈悲之心’，但是它在某些商人的营销影响下逐渐变成了不纯粹的牟利工具。
“渐渐的，出售标价极其不合理的昂贵放生鱼类、假装代理放生、放生莫名其妙的物品等等放生乱象层出不穷……
“举几个例子……比如有些诈欺师会把长得好看、实际上用非常便宜的价格就能从市面上买到的鱼吹成很珍奇的品种，向不懂行的中年妇女出售。
“还有的诈欺师会一次性接受多批客户的放生委托，然后只买一批数量的鱼集中起来放生一次，再分别跟不同批次的客户说服务已完成，伪造出放生多次的假象，但原本的服务金额还是照收不误……他们就靠这种方式偷工减料，省下了数批鱼的购买价格，从中赚取差价。
“……不过我遇到的这个放生诈欺师的手法与上述的那些略微有不同。他所售卖的确实是真正珍贵的锦鲤，并且他也提供真实的放生服务，不排斥客户亲手将鱼放生回池塘中的行为。
“他的生意看起来毫无可疑之处，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服塘主把他引进鱼塘生意圈里，于是我转变了话术。
“……想也知道，日本警方不会允许钓标这种赌博行为的进行，所以塘主现在肯定是偷偷在搞这类生意的。只要吃准他的那种心虚的心理，让他觉得用放生业务做伪装可以逃脱法律制裁，他就会欣然接受放生者的入驻了……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了，放生者不可能白白入驻一个陌生鱼塘。合伙做生意，肯定都是要互利共赢的……塘主为了给放生者增加业务，大概率会使用他供应的锦鲤，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也就这样解决了。至于第二个问题嘛……答案就要回到放生诈骗的手法上了。
“那个放生者的问题出在鱼的‘复购’上。按理来讲，鱼被放生后的数量就少了，他是需要继续向供应商进货的。然而实际上，这个诈欺师可以循环利用已有的鱼，在此基础上持续收取新放生者支付的‘鱼类购买费’。”
“怎么会……？把锦鲤放生到大鱼塘里之后再特地把它们分拣回来，要花的精力也太大了吧，那种事情可能吗？”
“一般来讲，鱼回到大池塘之后确实就基本回不来了。但如果，诈欺师在水面之下的视线盲区里架起一片用渔网包住的区域的话又如何呢……？”
“渔网……？也就是说——啊……！那样的话，只需要事后把网里的鱼捞回来，摆回货架上就可以当成全新的放生鱼出售了，节约了一大笔采购费……”
“就是如此。简单来说，他就是在岸边架起了一整圈渔网，以此进行鱼类回收。毕竟放生通常就是把鱼放进岸边的水里就完事了，基本没有人会把鱼远远丢出去、扔到网外的吧？
“在此基础上，那家伙还一直吹嘘自己会为顾客采购全新的鱼类，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构成诈骗行为了。当然那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经由他的这番操作之后，鱼塘岸边周围的那圈水域就变成了封闭的场所。被放生进去的鱼只能被和其他的普通鱼类隔离开来，在那片区域游来游去……到这里，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吧？也就是——”
“不不不等一下！！让我来猜……”
沐胡乱地挥着双手，打断了守的话。
“嗯……你手里有伪装用的普通塑料环，然后池塘周边又被渔网围起来了……应该是要在其他参与放生的人买来的鱼的尾部绑上你手里的普通塑料环后把它们投放到水里面，然后再让钓客把它们钓出来，向塘主索要奖金……是这样吧？”
“对的。我特地找了一个叫沼川的钓客，因为他和塘主比较熟，而且钓鱼底子还行，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还有，为了让塘主暂时意识不到异样以维持骗局进行，我还在普通塑料环的特殊部位做了打磨处理，让它看起来像是部分溶解了一样，从而让塘主觉得‘沼川钓到标是因为塑料没溶解完，这次纯粹是他运气好’，让他在假象中多睡一会儿。
“……到时候塘主愿赌服输的话，委托就直接结束了。不过，如果他在见识到标鱼之后还敢赖账的话……我看池塘周围也有其他钓标的钓客在嘛。只要稍作宣传，就可以让他尝到再也接不到客人的滋味……”
“已经钓到两条了哦，塘主……？啊啊啊，今天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啊，呃，对啊……”
塘主苦笑着，盯着沼川手里的第二条鱼。
【糟了糟了糟了……60万，真的有点太多了……他有可能再钓上来一条吗？！】
尽管塘主心里倾向于“不可能”这个想法，但沼川这两次的中标已经严重动摇了他的自信心。
【只怕万一啊……万一……】
……他又找出了30万现金……
“嘿嘿！！第三条——！！”
【——？！！】
“啊啊，等一下……”
塘主等沼川把鱼放进桶里之后把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
“啊啊？怎，怎么了——”
“再这么钓下去的话，你就……咳……”
塘主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感受到周围的其他钓客投来的目光后，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90万……连续钓到三条鱼的话，这小子肯定作弊了，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证据……那些鱼尾部的塑料环怎么看都是我亲手绑上去的那几根……可恶……可恶……】
“……唉呀……咳……”
塘主气急败坏地把最后的30万现金粗暴地塞进了沼川的手里。
“……今天的钓标取消了。以后，一天之内有三条以上的鱼中标的话活动就直接结束，明白了吗？”
“啊？为什么？以前不是根本没这个规定吗，怎么——”
“到底我是塘主还是你是塘主啊？！啊？！！我说顶多三次就顶多三次，现在给我滚！！”
塘主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把沼川推出了黑坑的铁门。
下午2:00。
“这次一共分到了40万……”
在回事务所的路上，守一边点着现金一边说道。
“啊啊，为什么我钓了几个小时的鱼之后就分到30万啊……明明我才是最累的那个……”旁边的沼川抱怨着。
“得了吧你……一天时间赚30万还嫌少吗？再说了，我和你也只是一次性的合作关系而已……”
“啧，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你这家伙……”
“——呃，那我的钱嘞？”沐插嘴道。
“你不就跟着我走了一圈而已嘛，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干嘛，来捣什么乱啊你……”
“好吧……”
“但是30万真的太少了啊啊啊！！”
“……嘛，你们两个真是的……”
三人就这样一边谈着话一边走向了远处。
……钓标诈骗委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