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话 美容院诈骗（上）
2009年12月24日，早间8:00。
“美容院诈骗？听起来又是靠虚假服务鱼目混珠的类型呢……”
“不不，没有那么简单，布谷鸟。”线反驳道，“准确来讲，这次诈欺案件的性质比贩卖伪劣商品更严重。”
“嗯？具体说说看……”
代号“布谷鸟”的武元让饶有兴致地向线发问道。他和守一样，是线旗下的一个诈欺师。
“你有听说过所谓的祛痘业务吗？那是用各种治疗方式去除脸部的痘痘的一项医美业务，去正规的医疗机构基本上都能体验到。它的主要受众群体是青少年，毕竟那个年龄段的人对外貌都格外重视。”
“……的确……”
让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对此深有体会。
“咳咳……不过，总有人嫌正规机构的收费过高，所以会转而去寻找标价便宜的小医美机构的吧？更别提祛痘业务的主力消费者还是没什么积蓄的年轻人……”
“正是那样。”线同意道，“这一次的卷尾鸟诈欺师就是利用了这种贪小便宜的心理设下了诈骗的陷阱。
“首先，他们会为自己的门店伪造出专业的医疗背景，并通过电话、网络邮件等方式分发机构的祛痘广告，在广告中标出比市场价低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服务售价，等待鸽子上钩。
“然后，在有鸽子到店表明自己的治疗意向后，卷尾鸟就会让他们接受各式各样的所谓‘皮肤治疗’。想也知道，那些治疗多半是毫无用处的，甚至可能引发过敏反应，导致皮肤情况恶化，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就算鸽子因为治疗毫无效果而去质问卷尾鸟，后者也可以用‘你的皮肤状况不好，需要继续接受治疗’的借口搪塞过去。
“……实际上，此类诈骗中会给鸽子带来第一次打击的不是无效服务，而是虚假宣传。到了门店以后，他们才会发现祛痘业务的收费与广告宣传完全不符。本来有第一次治疗只收几百日元的承诺，结果到头来医生直接不承认有这回事，搞得机构内部和广告宣传部好像分别属于两家公司一样。
“此时，鸽子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认栽，要么去正规医院。但对于没钱到会去相信那种小机构的消费者来说，选择第二条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大概率还是会接受‘变贵’的祛痘服务的，毕竟这里的服务价格再怎么涨也比正规医院便宜，万一有效果了呢？”
“哦，我明白了。那些鸽子就是因为抱着这种心态才会被骗的啊……”
让叹了口气。
“到这里还没结束呢。只治疗一次还没完……众所周知，皮肤的恢复是很花时间的。卷尾鸟正是吃中了这一点，所以会给鸽子推荐所谓的‘周期性医美套餐’，让他们定期前来进行祛痘治疗，进一步掏空他们的钱包。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强迫消费了。
“……不过我前面也说了，会落入这种骗局的鸽子的消费能力一般来讲不会很高。卷尾鸟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给美容院附加了一项业务:发放贷款。”
“贷款……？”
“当鸽子表示自己实在负担不起医疗费用的时候，卷尾鸟就会恐吓他们，说中断疗程会导致皮肤状况无法恢复等等，渲染恐惧的氛围，随后怂恿他们进行金钱的借贷，多为分期贷款。这往往才是美容院诈欺师收入的大头。
“美容院会事先找到愿意合作的放贷公司，随后双方相互约定好处费的数额。在那之后，美容院就会向鸽子推荐与它合作的放贷公司，而放贷公司也会相应地给予美容院赞助支持。简单理解就是美容院给放贷公司提供客源，同时作为所谓的‘销售方’收取放贷公司的返利，达到盈利的目的。
“在鸽子眼中，自己已经付出的治疗时间和金钱都是为了达到祛痘目标而付出的‘沉没成本’。他们很难舍弃掉它们，于是会去选择继续朝无底洞里扔钱，直到他们猛然间醒悟过来，或者被身上滚动的利息压死……”
“原来如此……打着医疗美容院的名号，但本质上其实是家贷款公司嘛……我明白了。那家美容院的名字是？”
“无孔祛痘。”
“好的……”
让挂断了电话。
“听到了吗？线下发的新单子……”
“嗯。”
……坐在他旁边的守点了点头。
【这样子接下诈欺委托的话就不会被线暗算了吧……】
过去的委托信息是从线那里直接送到守手里的，这就导致线对守从事的诈欺业务一清二楚。但现在守改变了信息接收的方式，即先由线到其他诈欺师，再由他们到守。
通过加设中转站的方式，守模糊了线的“定位”，以避免线对他的反向诈欺进行可能的阻挠。
在完成诈欺后，守会将略高于情报费的钱交给中转诈欺师，后者再把情报费交给线，自己留下一部分钱当作报酬。
【那样做虽然要多交点钱，但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守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沐的电话。
“……你好？请问——”
“沐，你今天有时间吗？”
“诶？是你啊！”沐似乎很惊喜，“没想到你平时也会打电话找我……要干什么呢？”
“呃……我接了一个新单子。”
“哦……”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那我现在就去事务所找你喽？”
“麻烦你了……”
守挂断了电话，呼了口气。
【好了，试验开始了……】
中午11:00。冷饮店。
“无孔祛痘？我没听说过诶。”沐舀起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那是什么医疗机构吗？”
“名义上是的，但实际上差得远。”
守用勺子敲了敲玻璃碗的边缘。
“我去查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发现它是以‘美容机构’而非‘医疗机构’的名义进行登记的，那就说明它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开展医美业务的。
“不过就算是那样，监管局的人也没法以此为理由进行举报，毕竟那群卷尾鸟根本就没有正经的医疗设备，他们当然就可以抵赖说自己没有进行医美业务喽？虽然说理论上讲他们也没说谎。”
“……呃……但是他们搞虚假宣传的事情总没得跑吧？”
“那可不一定……卷尾鸟的拿手好戏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目前无孔祛痘的登记人名为三村，而就在三个月之前一家名为‘祛博士’的公司刚刚申请倒闭，它的登记人叫渡村。”
“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利益输送的关系吗？”
“不只是那样。实际上，所谓的三村和渡村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诶诶？！所以说，那个‘祛博士’只是换了一个公司名字就可以继续经营了嘛？！”
“差不多就是那样。我猜是祛博士之前被太多顾客举报了的原因吧。卷尾鸟觉得改名可以逃避责任，毕竟在那之后就可以推掉其他以‘祛博士’为目标进行的投诉。事实证明，那群卷尾鸟是对的。就是这么可笑。”
“唔……竟然利用别人爱美的心理牟利，真是太可恶了，那些家伙……”
沐气呼呼地把勺子插进了冰淇淋里。
“……所以你会出手的是吧？”
“当然。”守搅了搅碗里的冰淇淋，“……不过要从他们手里拿到钱，我还得先去一趟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去那里干嘛？”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下午4:00。
“叮叮叮……”
沐独自一人推门而入时，门框旁边的铃铛发出了迎客的响声。
“欢迎光临！您是预约过服务的……深田馆子小姐是吧？”
“是的。”
“好……请往这边走。”
前台把沐带到了一条两侧布满“诊室”的走廊前。
“往里走，到10号诊室。”
“好，谢谢你……”
沐点点头，往里走去。
8……9……10。
“咚咚咚。”
“请进。”
“——咔。”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办公桌，最右侧角落里的可移动床被拉起的绿色窗帘遮挡住了，只露出底部的滚轮。
女医生正坐在桌前。沐理了理衣服，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好的，深田女士……让我们先检查一下你皮肤的情况吧。”
她说着掏出了一个与一块小屏幕相连接的、扫描仪模样的仪器，用酒精纸擦了擦扫描口，随后将它压在了沐的脸上。
屏幕上出现了皮肤的扫描画面。
“嗯……你目前的皮肤状况还可以，但这里，还有这里，有起痘的风险，如果不处理的话会进一步损伤皮肤……看到了吗？”
她指了指屏幕上红色的两块地方。
“不处理的话……很严重嘛？”
“如果你不想脸上留印子的话，最好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否则脸会变得很难看的……”
“……哦……有什么比较好的祛痘方法吗？就是广告里说的那个200日元初次体验的祛痘流程——”
“不不，我想那个不太适合你。”
“诶？”
“那只适用于皮肤保养人群。对于你这种皮肤微损伤、需要专业祛痘护理的人来说做那个没什么效果的，明白吗？”
“啊？那样啊……那样的话怎么办？”
“是这样的，你可以办理我们的月度护理套餐，每个月算起来只需要1万日元，一年12万日元，包括30次祛痘服务和术后护理服务在内。你可以考虑一下。”
“……所以说，这个做完之后就可以防止皮肤损伤了……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的皮肤护理师都是非常专业的。”
“好吧，那我就……就定一个年度套餐好了。”
沐掏出12万日元，签下了购买合同。
“好的……那么您今天想先尝试一次祛痘服务吗？”
“啊，好！麻烦你了……”
女医生站起身，把床推了出来，让沐躺在了上面。
接着，她打开了一台水雾机，让水汽打在沐的脸上。大约10分钟后，医生关掉仪器，用金属棒一样的东西把沐脸上的水珠刮了下来。
再然后，她用毛巾把沐的脸彻底擦干，随即给沐敷了一个面膜。
【哇……连盖都没盖平嘛……】
又过了20分钟，医生揭下面膜，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是修护液，回去以后每天在脸上涂抹两次，早晚各一次。”
她把一瓶黄色的液体递给了沐。
“呃……用这个东西会有什么副作用吗？比如让皮肤发痒之类的……”
“绝对不会。这里面添加的都是药材萃取物，纯天然无污染，对人体完全无害，请放心使用。它的效果绝对比正规医院里那些添加了工业元素的药物还要好……”
“这样吗……”
“……好好好，今天就这样结束了。下一次要来的时候记得先预约。”
医生有些不耐烦地晃了晃手，示意沐离开。
“好，好的。”
沐起身，走出了诊室。
“呼哇！！什么祛痘护理啊，根本就是在乱来嘛，还不如我在家里自己搞……”
离开了无孔祛痘门店的沐趴在冷饮店的桌子上抱怨着。
“就是拿水蒸了一下脸，然后给我随便敷了个面膜而已……这种东西能祛痘才有鬼嘞！刚开始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恐吓我说我的皮肤怎么怎么危险之类的，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整个流程搞完之后的服务态度也是差到极点，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一直往里面投钱……”
“唉……连专业护理的假象都懒得去伪装出来了吗……”守托着下巴说道，“……和这种水平的卷尾鸟对抗未免也太没意思了点……”
“……嘛，总之我已经按你说的交了12万日元的护理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静静地等待一两天即可。然后，就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守坏笑着撑住下巴。
“……到时候，我会把那群卷尾鸟敲诈地一分钱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