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话 当然，在这几个月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支持我
“……我让人检查过那两个鹦鹉的情况了。存留在他们手里的现金明显少了很多，也就是说在被抓之前他们还付给了某个人一大笔钱吧……或者说，是被反骗了一大笔钱？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呢。”
“……”
“我能猜到的。其实就是你干的吧……所以说，你是完全没有和我提这个委托就直接自己出手了……？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信得过你？！说什么蠢话！！”
“……听着，我不想费口舌和你吵架，灰隼。对于代号泄露的情况，你要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哦，你说你没有问题我就一定要相信你没有问题是吧……别开玩笑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线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想想看……其一，如果我没有背叛，那我肯定会帮你调查团队里的人，若在那之后我没有和你说明任何情况就意味着团队的其他人都很正常，你不必担心。
“其二，就算我背叛了，你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第二个信息中枢，所以到头来你还是得和我合作。所以说，无论如何你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线说得并没有错。自从冷处理他给出的委托信息后，守只能通过逛街旁听别人谈话内容的方法寻找可能存在的委托事件。
想也知道，这种方法的效率非常低。
/……离开了巢穴的雏鹰，除非在掉落的途中学会了飞行，否则就只会摔死……/
的确。脱离了鹈鹕的守，也不过是一只翅膀稍硬的幼鸟而已。
线离开了守还可以找到其他诈欺师进行合作，但守想要调查夜明灯这类的诈骗组织的话就只有和线合作的可能性。
……说到底，两人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谈不上什么命运共同体，而且线还是占绝对优势的一方。只要线愿意，他随时可以把守从诈欺界除名，这是肯定的。
【……可恶……】
……但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这些。
“……胡说八道……你也知道，我刚才就已经全靠自己完成了一次诈欺回收委托了！就算没有你，我还是可以完成工作！！所以——”
“这就是你让我失望的原因！！”线突然大声吼道。
“……！！”
守微微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里，线是头一次那么用力地说话。
“……从我们合作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和你说过了，不要自己随随便便到外面接委托！鬼知道那群没有被审查过的所谓‘鸽子’里有没有便衣警察或者对我们怀恨在心、想要报警的人呢？！如果你随便接委托之后被警察抓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有被揭发的风险！！”
“哦？所以就只可以让我的身份暴露在诈欺界内部是吗？！只顾着保全自己，同时一心要把我扫地出门——”
“……唉。你现在的讨论一直是以‘团队里的人泄露了消息’为前提的……你真的有这么自信吗？你确定信息泄露不是你自己导致的吗？”
“呵呵……既然你对我的保密能力这么不屑一顾，那你就试着说出我的全名吧。”
“……”
“不知道了吧？”
“……以后我会知道的。这种东西，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以没有意义。”
“……”
守正准备直接挂断电话——
“浅仓慎。”
线冷不丁地报出了浅仓警部补的名字。
“——？！”
“我希望你可以去调查一下这个人，因为他一直在调查你。这是为了你好。你懂我的意思的，对吧。”
“……咔！”
守下意识地停顿了几秒，随后立刻将手机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浅仓？他又怎么了……啧！】
……明明对线给出的情报很不屑，但万一真的有什么玄机呢？只是万一……
“可恶……”
守的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烦躁地挠着头发，走出了小巷。
“……那个混蛋……”
同一时刻，警局大楼。
“……浅仓？喂，浅仓？！”
“——啊啊……！”
浅仓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了几眼站在一旁的泉。
“喂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看你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走神……”
“咳咳……对不起。”
他尴尬地晃了晃手，把头上的积雪抖掉。
两人现在正站在大楼楼顶。他们在几小时前接到了一通匿名举报电话，并且通过它抓到了本起搬家诈骗案的所有相关人员。
“都已经把罪犯抓到了，接下来结案不就得了？”
“没那么简单……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现金数额和他们把小物件卖掉之后理应得到的数额根本对不上，而调查显示他们也没有进行大额的资产转移或者消费……”
“——啊？！也就是说，钱再一次不翼而飞了，就和以前的那些案例一样？”
“是的。”浅仓皱着眉头说，“高频率且周期性地从诈欺师手中套取钱财，随后将他们送到我们手里，这种‘作案’模式第一次出现大概是在6年前。
“按照以往的案例分析，我认为这些年来干这种事情的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团体。我不清楚他，或者他们这么做到底是想暴力地伸张正义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但再怎么说这也属于是另类的诈欺行为……
“抓获这个黑吃黑的势力，就是我被指派到这块区域的任务，也是我现在最想完成的事情。”
“……这样啊……”
“总言之，我肯定要亲手抓住他们。这就是警察的使命。”
浅仓说着把胳膊肘搁在了栏杆上。
“……你也知道的吧……？日本一直以来都对诈欺行为的防范很不上心——不不，不只是不上心，甚至都已经有放任其肆意发展的态势了。它也因此成为了许多新型骗术的发源地。这种情况之所以会出现，说到底还是因为日本公安的无能和腐败……”
“整个日本公安的腐败？看不出来你志向还这么高远……不过你的攻击范围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呵呵……也许吧……”
浅仓笑了几下，随后恢复到了严肃的状态。
【这一次又被提前拦截了……被那个黑吃黑的诈欺师……】
目前，日本公安掌握的守的信息少得可怜。除了守用来忽悠诈欺师的假名字和他的各种靠化妆搞出来的“面部特征”外，警方对他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就算是以诈欺师的标准来看这家伙也太精明了点……】
……所以，为了对付这个棘手的对手，浅仓在警局内部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被称为“第七组”，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专门调查守这类黑吃黑诈欺师的小组。
一旦有被抓捕归案的诈欺师透露自己有被反向诈骗过，他参与的案件就会引起第七组的高度注意。在将其整合到案件档案中后，第七组就会将它的各种信息与历史案件进行对比，以图找出守留下的蛛丝马迹。
当然了，到目前为止，调查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毕竟守只是一个“小诈欺师”而已，日本公安不可能专门拨资源去调查他，所以这个第七组是浅仓私下设立的小组，组员也全都是智慧型犯罪侦破员，只在业余的时候进行黑吃黑的调查。
【不过，只要静静等待，那家伙总会露出马脚的……那是肯定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唉。我们下去吧。”
浅仓拍了拍裤子，打开楼梯门，慢慢地走了下去。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关于那家伙的代号，我们找到了一种最大的可能……】
【万一线那家伙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浅仓是导致我暴露的人，是吗？】
守思考着。
【不过他是警方那边的人……如果他掌握了我的代号，然后将它告诉了诈欺界内的人，那么他的意图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通过和黑势力合作的方式对我参与策划的诈骗案进行调查嘛？】
……仔细想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了。守也很清楚自己策划的那么多起反向诈骗案件肯定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有人试图调查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毕竟我的代号可以看做是界内的黑话，只在诈欺界内部有意义……
【这同样可以解释线不希望我自己随便接委托的事情。如果警方知道我的真实信息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开始调查并逮捕我……既然那种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就说明警方尚且还不知道我的真实个人信息，这种情况下只知道我的代号也是于事无补。
【但如果我接下了委托并在策划诈骗案的过程中暴露了自己的“灰隼”身份，随后不安分的委托人将此信息泄露给了警察的话，警方就可以立刻将我与他们在调查的黑吃黑势力联系起来，从而威胁到我的整个团队的安全。】
……大致思考下来，这么解释也不是不行。浅仓通过某种方式调查到了他的代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问题就在于怎么去确认浅仓有在专门对我进行调查……问法官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他只是一个线人而不是警方内部人员，像浅仓成立了什么调查组之类的细枝末节的信息他应该是完全不知道的。】
可除了法官之外，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什么人可以和警方内部进行接触。
【啧……难道要自己去揣测吗……】
守捏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首先，如果线真的没有背叛，那么他说浅仓有问题的这件事就是真的。并且由于他没有指出团队其他成员有问题，我可以认为团队没有人背叛，信息泄露完全是因为浅仓的调查。
【其次，如果线有问题的话，他说浅仓有问题的意图就有两个:把浅仓当挡箭牌，或者把同伙供出以减少自己的嫌疑。
【然而对于前种情况来说，线完全可以随便指出团队里的其他人当作叛徒，那样显然比指出浅仓这个几乎是局外者的角色更可信……所以说到头来，浅仓有问题的可能性还是占大头的，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了……浅仓是怎么知道我的代号的……？】
“……话说，那个黑吃黑诈欺师真的有那么精明吗？他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吗？”
泉问道。他现在正和浅仓一起走在大街上。
“当然不是毫无痕迹。”浅仓摇了摇头，“虽说那可能也不算什么致命的线索……但我们发掘到了他的可能代号:‘灰隼’。”
“‘灰隼’……？”
“那是一种猛禽。听起来挺凶的吧？我也感觉这个代号很适合那家伙……使用代号在诈欺界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嗯？那我也知道……可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代号的呢？”
“啊，这个其实很简单……还记得前不久发生的武部钢铁恶意收购事件吗？”
“哦哦……武部钢铁就是这次搬家诈骗里出现的武部钢铁生产公司的前身是吧？前一阵子它的股票被大肆购入，不过到最后投机方被股权公司击溃……”
“就是那个。”浅仓点点头，“……我当时看新闻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因为靠股权公司秘密持股打败投机者完全不像是稳重的武部钢铁决策层会干出的事情，反倒是更像那些激进的诈欺师会采取的措施呢。
“之后我和决策部的那个叫大场的人谈了话，他自己也承认这个计划是一个自称诈欺师的人给出的。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那次反收购大概率也是我们在调查的黑吃黑势力的手笔。”
“哦？说起来，好像确实是那样……”
“——而这就是突破口。你知道那家股权公司的由来嘛……？”
【咳……该不会是在那次公司收购战中暴露的吧？！】
守微微吃了一惊。
……那家股权公司是守拜托线找到的。这种类型的公司本来就非常难以寻找，并且不靠特殊地位是基本不可能搞到手的。再加上线是匿名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原因，他最后不得不借用了守的“灰隼”身份才完成来企业产权登记，“借”到了可以使用的股权公司。
/还在交涉中，不过应该能在明天之前搞定。得亏靠的是你的身份……/
以上是线的原话。
【就是在这个环节暴露了的吧……浅仓应该是找到了原股权公司的负责人问话，从而套出了我的代号的吧……】
……漏洞……可以说是百密一疏……
“在得知这个信息之后，只需要对照这个暗号在诈欺界里搜寻一下，就大概率能够找到真人了……”
【也就是说在这之后，再用“灰隼”这个代号的话就危险了……极有可能对号入座……】
守走在大街上，捂嘴思考着。
【咳……到头来，信息泄露果真还是线的原因……但是……】
……但是，守没法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的确，在当时的情况下想要搞到一家股权公司进行反收购的话，几乎只有借用我的“灰隼”名号一条路可以走了……可恶……】
……诈欺师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他们总是能给自己留下一丝狡辩喘息的空间，让受骗者心安理得地接受一条路子，从而使那些鸽子忽略其他可能性。
如今，线的两重意图就摆在守的面前，而他完全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线的本意。
【……但就算找到灰隼本人，如果没法给他定罪的话也是无可奈何……】
浅仓想着。
【……自己团队的问题都还没解决，一直在调查我的警察就又出手了嘛……明明对其他诈欺案件那么不上心，到现在又使出千方百计要来阻止我，可恶……】
他捏紧了拳头。
【……不过，你既然想抓到我的话，那就来吧，浅仓慎……在完成我必须完成的事情之前，我是绝对不可能被你抓到的……绝对不可能……】
“……”
“……”
两人的思考交织在了一起。
……某时刻，在那条已经落满积雪的街道上，相对而行的守和浅仓看到了彼此。不过，两人都没有特别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那也很正常。守没有亲眼见过浅仓，只是单纯和他通过电话而已；浅仓同样也不知道守的真实相貌，所以他对这个穿绿色风衣的年轻人没有多加留意。
“嗖——”
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走向了灯火通明的左侧，而另一个走向了漆黑一片的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