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话 谁会想写个网文还把自己心情搞差的啊
/……未來就在,我們的手中……/
1996年,日本東京,某小公寓。
……這是掛在墻壁上的寫字板上面的一句話。
對,或許確實是那樣,未來什麽的……但對於某些人來講,他們對未來並沒有那麽光明的期待和信心……
【……下家和對家一共打了三張一萬,所以我手裏的是最後一張一萬了……】
房間中央的小桌子上放滿了現金和點棒,空氣中彌漫著煙味和酒味。
現在已經進入了東四局。除非莊家連莊或者進入南風局,否則今天的麻將就要結束了。
按照房間裏這四個人約定的規則,末位需要支付所有點棒對應的現金。好在運氣似乎已經倒向了現在的末位……
【只要打出這張一萬,就是中白兩暗刻字牌,單吊發財的小三元外加餅子混一色……而且還有四餅寶牌3和赤寶牌五餅,這些點數加起來就能逆轉到一位了……!!雖然發財被上家打掉了一張,幾乎不可能大三元,但現在的牌也夠了!終於不用再吃第四位了……!】
目前分數最高的下家應該是想用索子一盃口垃圾胡結束本局了,而對家碰杠出了三色同刻的對對胡單吊。至於尚未露副的上家,從牌河裏看不出明顯趨勢,但是……
【就算是聽一萬,那麽……單吊一萬不可能,而二萬的三張被對家碰了,三萬我和對家一共打掉了三張……總不至於最後的二萬三萬都在上家手裏吧……?
【一般來講面對只有一張的牌都會換聽的吧?而且兩巡前的一萬他都不要,所以……絕對安全!這張一萬是絕對安全的!!別猶豫了!!】
「一萬!」
「榮!門清清一色,18000點,跳滿!」
「咳啊!!!」直到上家倒下牌的時候,點了大炮的伊藤開司才抓起自己的手牌往桌子中心奮力一砸,「可惡!!」
「哎呀,開司君,真是不好意思啊,呵呵……以後再玩吧!」
另外三人走出門去。
藤田、伊達、渡邊,他們似乎都有光明的未來……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有存款,有積蓄啊。對於沒有積蓄的人來講,「未來在我們手中」這句話是難受的。
……伊藤開司就是那唯一一個沒有積蓄的家夥。今天他運氣不好,又輸了。輸了一大把。
【狗娘養的——切!!】
他把自己甩到床上,打開了留聲機裏提前錄好的廣播節目。
「……很明顯的一件事情就是,現代人搞錯了努力的方向。
「我們都是在物質戰場上受某種趨勢的洪流裹挾而不斷靠近絞肉機的士兵,被未知的將來操控著拼命掙紮,搶奪著自己尚且沒有的、稀有的、人人都想擁有的生還希望。
「理性逼迫我們做出蠻荒時代標誌性的狂暴獸行,那些理應是被所謂『高級文明』所唾棄的東西。能夠重拾起它們,只能說明我們自以為是的「文明」只是笑話,而且是過期的罐頭笑話,僅此而已。
「真的很暗啊,這個世界……」
「嗶!」
開司關掉了留聲機。
「唉……」
他長出了一口氣,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逼仄公寓裏的床上。
房間裏彌漫著只有他自己才能聞到的腐爛氣味。那是浸在骨子裏的,失敗者的腐爛氣息。
「可惡……」
已經21歲了……還是和大部分年輕人一樣迷茫。
無所事事的原因是無所適從……身處於這個無序的世界中,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這就是他的狀況。
【唉……】
他走出房間,打開自行車的鎖,漫無目的地騎行著。
沿途都是尋常的人,尋常的景,凈是些一成不變的東西……
「無聊死了……」
來到東京已經快三年了,在同種類的人裏似乎只有他最倒黴。基本上沒有連續工作一周以上過,新年過後的兩個月裏更是沒有一天在工作,只是整天吃著過來催房租的房東順過來的快餐,沈浸在令人泄氣的生活中,喝悶酒,抽悶煙,賭悶錢……
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敗多倒黴之後,他也只會躺在地板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不,比那更嚴重……他甚至還有一個怪癖。可以說是仇富癥吧。
【……搞什麽啊……這樣子下去……嗯?】
開司在轉角處看見了一輛停著的銀色奔馳,而且還是有豎直梅賽德斯車標的那種。
【嘿嘿……今天就拿這輛車下手好了……】
開司賤兮兮又悄默默地停下自行車,走到車子旁邊,掏出了小刀和撬棍。
【呵呵呵……反正開這種車子的也是所謂的正經人……】
他把刀擱在輪胎旁邊,然後一腳踹上去,輪胎泄氣的聲音隨即傳來。隨後,他拔出小刀在車門上刮擦了幾道,再用撬棍把車標取了下來。
這就是開司最喜歡的「消遣活動」:破壞豪車。只要會躲會藏,小心行事,那麽就不會被找上門……他深諳此道。
回到公寓後,他把車標掛在掛鉤上。上面還有四五個梅賽德斯車標。奔馳的豎直式車標是他的心頭好。
「呼……」
做完這般無賴行徑的開司又躺回了地上。總言之,做這些事情也只是破壞富人的財產罷了,對於他自己來說也沒什麽收益。
實際上,他的存款已經基本耗盡,但至少現在的情況還能勉強湊活著過,所以他還是毫無工作的想法。
【煩死了,打工什麽的……累死累活還要從我幹出來的收益裏搶一杯羹出去,可惡……我幹活到底是為了誰啊……切!】
「可惡——咳!」
他猛地側過身,一腳踢飛了放在地上的餐盒。筷子梆梆地滾到一邊。
【煩死了……如果,什麽都不做就能把錢賺過來的話就好了……唉……】
他把雙手枕在頭下。煩躁。郁悶。惡心。
「嘖……」
……最後他還是選擇閉上了眼睛……
……再醒來時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他起身喝了口水,把用過的杯子隨手泡在灌滿水的水槽裏。
【無聊死了……】
他走出廚房,想把之前一直開著的電視機關掉。
「專家表示,當前應當作為消費主力軍的年輕人的消費欲望有待提高,建議通過經濟手段調整——」
「扯淡……」
他關掉了電視機。
【到底為什麽消費不起你們不應該很清楚嘛……嘖……】
1996年,日本經濟尚未完全從90年代初泡沫經濟破裂的打擊中緩過來。過去沈浸在極致奢靡中的日本百姓被突然下跌的房價和奔潰的股市打了個措手不及。粉色泡沫被刺破,一朝夢醒,醒來後一無所有。
不持有現金、大量借貸、大量購置不動產,這就是泡沫經濟時代的煉金術……不過,那些也是真正的有錢人才有機會考慮的事情……
他把遙控器扔到一旁,又躺回到那一塊被他的體溫加熱的地板上。
現在是三月初,已經可以不開暖氣了。還能節約一些電費。
……電費?
【對啊,賬單……】
他躺著滾到門口那一疊紙前翻找起來。這個月的水費,還有電費、煤氣費……
對於欠債,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怎麽還,而是還能拖多久不還。
【房東催房租都只是催了半個月的話,那這些錢也就先欠個一個月,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接著,他灰頭土臉地把頭埋進抽屜裏,取出僅有的三萬日元。
【不行,我還得吃飯的啊……先欠著吧,又沒關系……對,就欠著好了……】
他安慰著自己。騙著自己。精打細算地茍活著。
……就這樣腐爛下去——
「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
「嘖……來了……」
他不耐煩地爬起來,走到門前,按下門把——
「……!」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帶著墨鏡、穿著棕色風衣的短發陌生男子,30歲左右,穿著的皮鞋上沒什麽灰塵,看起來不像是走過來的樣子,而應該是乘車來這裏找他的。
【怎麽……】
開司隨即擺出一副應酬的微笑。
「……啊,請問——」
「你是伊藤開司,是吧。」墨鏡男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啊,啊……」開司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僵硬地點了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談一談關於你的負債的事情……可以進去嗎?」
墨鏡男用頭點了點裏屋。
「呃,那個,你是……?」
「我是來討債的,伊藤先生。本來應該直接開車帶你去金融社談話的,但是我的車好像報廢了,所以等金融社那邊派人過來前只能先和你在這裏談了……」
【等,等一下……車報廢了?!難不成我今天搞的那輛就是——】
開司大感不妙。
【如果他看見那些車標我就完蛋了……糟糕!!】
「……啊,當然!哈,那個,請你稍微等一下……」
【要快點收拾才行……可惡……!】
開司虛掩著門,把門口的賬單塞進床頭櫃裏,將車標什麽的全部放進袋子裏擱置在櫃子頂部,又把垃圾桶搬到了廚房裏面,關上廚房門。
「……請進……」
墨鏡男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在茶桌前坐了下來。在開司倒水的時候,他從風衣裏掏出了幾張文件。
「啊哈哈……」開司試圖打好關系,「那個,最近這片區域的小混混真是的,竟然會對車子下手……世風日下啊,呵呵呵……」
討債人聽到這裏,眉頭一皺,放下了水杯。
「呃,請問……」
「……我只是說車子報廢了,又沒說是被惡作劇了……你這話怎麽……」
「呵咦啊——!」開司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喀啊,遭了,說漏嘴了……】
「啊啊啊,那個,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只是信口一說——」開司一邊說著一邊後移,「那個……哎呦!」
他撞到了後面的櫃子,袋子應聲掉在他的頭上。
「嗨喲,這都是些什麽……」
他剛揉了揉頭,就看見裏面的車標全部散在了地上!!
開司趕快用手臂護住車標,辯解道:「啊啊啊,那個,其實,其實我只是……我平時都不會對奔馳下手的,只是……」
「……我又沒說我的車是奔馳……你是怎麽知道的,啊……?」
【啊啊啊啊……完蛋,完蛋了……被這家夥找上門的話啊啊啊啊……】
「咦咦咦,呀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