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梦
解无忧是被一阵雨淋醒的，清冷的雨滴滴在脸上，就像刚刚进入的那个梦境，那只山鬼也是一直这样冷冷清清的，甚至有些空荡的失落。
她仰面朝天，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进入了幻境，又或者是，掉进了那只山鬼的回忆里。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黑发的男人端坐在一边，手中把玩着一根木簪，眼神有些疲惫。
解无忧也坐了起来，赶紧四处看了看，最后看向了君言渡。
君言渡头也不抬地说：“不用找了，她用了全部灵力把我们带回她的回忆里走了一圈，现在她已经没了。”
“没了？她上哪了？”解无忧疑惑问道。
君言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簪子。
“这是她留给你的，收着吧。”
解无忧接过簪子，那是只松枝做的簪子，树脂点缀其间，晶莹闪烁，十分古典雅致。
一小片绿色荧光从簪子尾部落下，像是山鬼最后的一个告别，解无忧恍然大悟，顿时有点悲上心来，那场大梦的后劲还在，她共情了，这会儿的失落感拽得她脑瓜子生疼。
脑海中回忆起梦中的细节，回忆起那个山居里的少年、那只魅、那对蛟蛇兄妹，还有……上官月染？
那不是三姨妈的闺名吗，难道那个小丸子真的是三姨妈？
还有那个少年……席风，难道真是当今圣上？
解无忧脑中各种线索夹杂在一块，一时理不出个清晰的思绪来。
黑衣男子已经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头也没回地丢了句：“走吧，阵已经破了，一会就能下山了。”
“可是……”解无忧看着地上篝火的余烬，心中有些意犹未尽。
君言渡径自远去的身影似乎对她有些许的安慰，毕竟两人都入了梦，他却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的样子。
解无忧想不通，回忆里发生的事，基本上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虽然感觉的到山鬼对少年日渐叠加的情谊，但是这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事情，能将后来那个妖艳的少女和那时的山鬼联系到一起。
她根本没法想象，那只山鬼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能变成见到他们时那样疯狂而又盛满倦意。
也不知是因为那只消失的山鬼还是梦里的结局，让解无忧心中空了块似的。
她知道那只山鬼给她留了道题，可是现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再多想，她跟了上去。
已是第二日临近午时，雨后的山中空气格外清新，解无忧的情绪逐渐好转，又开始和君言渡三步一大吵，五步一小吵。
转过一个山头，就听见前面传来吵闹声。
一群蒙着面的山匪弯腰盘行在草丛中。
“老大这票如果是真的话，够我们吃半年！”
“谁说不是，给那大小姐绑了，我们还能赚个压寨夫人呢。”
解无忧按下君言渡，两人伏在一块枯木后观察，尽量与这伙人拉开距离。
又是哪户倒霉人家被这伙山匪盯上了？
解无忧正心想着，转眼却见身旁的人神色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家的马车？”
解无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大道旁候着一群侍卫，一辆红顶乌木的马车上，赫然悬着一个“解”字大旗。
解无忧：“？？？”
二叔这是将她后路也堵了。
君言渡笑问：“你到底惹了何事，竟让家里人这番前后夹击？”
解无忧心中也犯迷糊，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但毕竟是解府的人，解无忧不放心，跟了过去。
一群候在道旁的下人中，两个熟悉的面孔正四处张望。
“秋儿？月婵？”解无忧皱眉，怎么把她府中的贴身侍女也带来了？
像是感应到这边的动静，秋儿看向草丛里，正好和解无忧眼神对上，她惊喜万分。
“小姐——”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月婵捂了嘴。
“何事？”轿中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响起，她掀了帘子，朝着月婵这边张望。
“没事，小姐，她淘气捉弄虫子，险些将手给咬了。”
说着，月婵轻拍了一把秋儿的手。
远处的解无忧皱起眉头，解霖铃是二叔的长女，平日惯居京城，流连名家士族游园诗会，鲜少出城，如今怎么出现在这？
正想着，前面那帮山匪又有了动静。
“哎哟，真有美人！”
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人群里一阵起哄。
一个高大的男人冲着他们“嘘”了一声，亮出一个手势，山匪四散开，不一会，便在这片山地分布均匀。解无忧俯览那帮山匪，暗暗数着人头，寻思怎么才能妥当的保住解府这帮老弱妇孺。
头疼。
“怎么，你不愿意杀人吗？全杀了不就行了。”
君言渡幽幽地提出建议。
“对方二三十个，我们这边两个，还有那边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和丫鬟，带着七个年轻侍卫，真打起来，你能有几分胜算？”
一路下来，解无忧已经习惯了他说话做事的方式，认真地替他分析起来。
“十分。”
“但这副身子能扛住我几分力，还没试过，姑且八分。”
看着他目光如炬，从容而谨慎的模样，解无忧眸光微动。
下一秒，却见他已经眼神涣散地瘫在地上，再抬头时，俨然换了个神情。
“你怎么了？”解无忧紧张道。
却见他坐在地上，一脸天真地看着绿衣的女子，笑容逐渐攀上眼角，声音洋溢着喜悦：“无忧师妹！”
他换上一脸疑惑的神情，“这是哪，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走了多久？”
解无忧看了他片刻，确认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李渊本人，那个人的神情在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消失殆尽了。
她心中一愣，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地垂了垂眼睑。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解无忧无力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看李渊，她决定暂时不告诉李渊他被附身的事，只问道：“我们碰见山匪了，二三十个，那边还有几个我家的女眷，以及四五个侍卫。你功夫怎么样，打得过吗？”
李渊执剑，一脸此间少年的样子：“没问题，我前两日在这后山已经修成一套剑术，可引天雷，增强威力。”
解无忧认真地看了看他，跟他交流了一下一会的对战策略，心想总不是同一个人使过的身体，那人用得游刃有余，这身体本主肯定也不能逊色到哪里去。
好，那就拼了。
得到了肯许，李渊抽出身后长剑，冷目森然。
“走！”
解无忧低声发话，两人一左一右准备分头包抄。
她右手木剑被汗浸湿，左手抚在胸前蓄力，嘴中默念疾行咒。
看着李渊目光犀利如猎鹰，正牢牢盯着前方山匪，她心中微安，还真有两下的样子。
凑近树后一个落单的小贼匪，解无忧点了他的哑穴，三下两下就将他打晕了过去。
抬眼看李渊那边，身形如闪电，剑起剑落，三个贼匪应声倒地。
“后方有人！”前面的贼匪听到动静，立即放弃前行，朝后方围了过来。
道旁的解霖铃等人，也发现林中的异样，惊呼着，一群侍卫飞身护到轿子周围。
解无忧赶紧躲到树后，转身寻李渊时，却发现他丝毫不躲，一把长剑竖在胸前，目光似深潭，对着围过来的贼匪，勾唇一笑，宛如索命厉鬼。
他嘴中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风。”
“雷。”
“电。”
一阵狂风卷来，天空中骤然卷起一片乌云，金光在其中乍现，崩泻在即，一道巨大的电光直直地向乌云下那个黑衣男子落去。
李渊丝毫不惧，直直地举起长剑，一声长啸。
这是个什么神仙景象。
那群土匪早已呆若木鸡，从前只听闻这香云山上有能人异士，但多数行迹隐秘，不为外人见。如今见着了，一时吓得都忘记跑了。
看着李渊放出大招，解无忧内心澎湃。
她在法术造诣上才初入门道，如今能使的都是些基本术法，雕虫小技而已。
早就听闻法术高强的前辈，能呼风唤雨，地动山摇，活似神仙作风。而如今天下太平，法门多修的是延年益寿的道法，她入门至今，还从未见过什么厉害的攻击法术。
如今一见，这景随心动的场面，恍若仙人下凡。她不由地得意起来：想不到李渊还有这本事，丝毫不逊那个洞里的妖怪，自己这莫不是抱了个大腿！
只见一道雷电落下，白光斩到李渊的剑上，发出几声轻响，雷声似与剑和鸣，周围万物发出共振，每个人都心中一颤。
举剑的那人许久没有动静，一群人围在周围，不敢吭声。
“啪！”
剑落在了地上，他缓缓地仰面倒下，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像是见了鬼。
“李渊！”
解无忧惊呼，顾不得那么多，一把跑上去，抓了他的手臂就探脉搏。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和倒在地上被雷劈晕的男子，围在周围的山匪们愣了愣，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笑。
“哈哈哈！这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
“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装活神仙！”
山匪们爆笑如雷，正分神间，道旁的几袭红衣侍卫趁机冲进来，身影间错，两伙人刀光剑影地打成一团。
三两个小山匪围住解无忧，将刀架到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