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手也跟着抖起来
像有预兆似的，泰华饭店开大会那天早上孟汐涵是从恶梦中惊醒的，接着吃早饭时她又掉了一只筷子。
“银翠，再给大小姐拿一双筷子来！”坐在她身旁的绿袖故意大声叫道。
“不用了。”孟汐涵瞪了绿袖一眼，又朝盯着她看的那些眼睛笑了笑说，“我吃饱了。”随后，起身离开餐桌。
孟汐涵从餐厅出来坐在沙发上愣了会儿去了庭院，朝东墙那儿走去。
她昨夜又梦见那些花了。
此时雨刚停，阳光如流金一般从云缝中洒下来，东墙下那片二月兰像一只只蓝色的精灵闪动着翅膀。
孟汐涵走过去俯下身子凝视着它们，随即她便想起了那句话。
你太像你妈了，你妈喜欢二月兰，你也喜欢二月兰。
姚妈走了，可姚妈的话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
不，我不像我妈！我不会疯的！孟汐涵在心里呐喊。
怀疑自己带有疯子的基因，怕自己哪天也会像母亲一样疯了，这种恐惧似乎从她六岁那年从姚妈嘴里知道了妈疯了的事情后就开始了。
随后她便在惧怕自己会在哪一天疯了，和绝不能让自己疯了的痛苦中挣扎。
这种挣扎是隐蔽而孤独的，她不会让别人看出来，连姚妈都没看出来。
“姐，你蹲在哪儿干吗？”孟汐岚的话从右侧传来。
孟汐涵扭头看去，见孟汐岚正朝这边走来，笑了笑，站起身说：“我在看二月兰。”
“不就是一堆野花吗，”孟汐岚说着来到近前，“有什么好看的？”
“你找我有事？”孟汐涵问。
“嗯，”孟汐岚见她不悦，便直来直去，“我想跟你要魏亦瑄地址。”
“魏亦瑄？”孟汐涵迟疑着。
“哎，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孟汐岚眼皮上挑，眼神诡秘地看着孟汐岚，“我在镜湖公园门口看到过你俩，你俩那个样子……”
“你在镜湖公园门口？”孟汐涵一脸疑惑。
“怎么？我刚回青城那天。”孟汐岚右侧嘴角轻微的抖动了两下，“那天，我从火车站往家来，正好路过镜湖公园。”
“哦，那天，”孟汐涵做出轻松状，“那天，我俩偶尔碰上。”
“偶尔？”孟汐岚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微笑。
孟汐涵白了她一眼：“你找他干吗？”
“他是我老师，我想去拜访他。对了，”孟汐岚正眼看着孟汐涵，眼眸犀利，“刚才我去学校找过他，学校说他辞职了，去哪了？不知道。”
“嗯……”孟汐涵决定告诉她魏亦瑄地址。
告诉她也没什么，一会儿给魏亦瑄打个电话，让他有准备就是了，不告诉她反而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于是，孟汐涵假装想了想说：“他回瑞祥楼做老板了，瑞祥楼在杨柳街路南……”
“啊，我知道了。”孟汐岚打断了她的话，转身要走像又想起了什么，静了下，转过身问，“姐，你和陆卓然怎么还不结婚？”
孟汐涵一愣，随即说道：“你别管我，先说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孟汐岚说：“我不回学校了。”
“不回？”孟汐涵问。
“对啊，你不是也没回学校吗？”孟汐岚嬉笑着瞧向孟汐涵，“卓然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我一会儿就去面试。”
孟汐涵听孟汐岚说陆卓然给她介绍了一个工作，怔了一下，随后问道：“他介绍你做什么？”
“做警察。”孟汐岚回。
“警察？”孟汐涵睁大了眼睛。
“怎么？”孟汐岚笑了，“你能入宣抚班，我就不能当警察吗？”
“能！”孟汐涵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都能。”
“你说对了，”孟汐岚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孟汐涵说，“我什么都能。”说完，睨了孟汐涵一眼转身噔噔蹬走了。
“你……”孟汐涵的脸色更沉了。
汐岚说话阴阳怪气的，好像知道些什么。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要魏亦瑄地址干吗？
但她不能多想，她要赶紧回屋，给魏亦瑄打个电话，让他有所准备。然后再收拾收拾去泰华饭店开会。
昨晚郑文媛特意来电话，嘱咐她打扮得漂亮点，说是今天有大人物到场，会后的午宴全靠她们妇女会撑面子了。
泰华饭店的大会设在主楼二层锦绣厅。
孟汐涵到时，郑文媛已经站在锦绣厅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郑文媛瞧见孟汐涵便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大会就要开始了。”
“我可能吃坏了肚子，”孟汐涵苦笑道,“半道方便了一下。”
“怎这么巧？”郑文媛斜了孟汐涵一眼，“赶紧吧，妇女会在东南角那块儿，你先进去，我再等会儿别人。”
说着，侧身指了指右面深棕色木门道：“你就从那门进去，一直往前走。”
孟汐涵走进会场时，大会已经开始。
灯光很亮，台上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讲什么，孟汐涵一句都没听清，因为她感到了很多眼睛，那些眼睛来自两旁穿西装的，穿马褂的，穿旗袍的，穿高跟鞋的。
那些穿西装、穿马褂、穿旗袍、穿高跟鞋的全被孟汐涵从容优雅的气质震撼了。
可他们不知道这只是她的外表，她的内心是紧张和局促的，她的那只没有拿东西的左手一直在攥着，直到她穿过那些目光坐到东南角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群中她的手都没有松开。
这并不奇怪，她天性就敏感自卑，害怕与人相处，为此她才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冷漠孤傲的外壳。
这是魏亦瑄帮孟汐涵剖析的。
那是章依嫣去根据地不久，孟汐涵和他去镜湖公园，俩人坐在镜湖公园西南角的那张长椅上。
那天孟汐涵哭的稀里哗啦，并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魏亦瑄而不是姚妈。
坐到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群中，孟汐涵攥着的那只左手刚松开便又攥紧了。
因为，台上的那个人她认识，那个正被穿西装男人介绍的新民会省指导部副部长的人她认识！
孟汐涵的脸色瞬间煞白，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原来是他！郑文媛嘴里的“大人物”原来是他！他还是那副模样，肿泡眼、猪胆鼻、皮肤白得像女人。
孟汐涵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
不，我不能这样，我必须控制住情绪。
想着，孟汐涵把那只浅紫色牛皮手包放到大腿上，然后双手握紧，死死地压在手包上，可手还是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