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退婚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他要杀的人是皇帝和大皇子他要做的事情是意图谋反,如若不成功,他的下场就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她可知道她在说什么?
为了他值得吗?
眼前的人,陪伴他这么多年,正值二八年华,他怎么忍心让她陪着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见何纣一直没有反应,江月走上前,环住他的腰,指尖传来他身上的体温,呼吸间可以闻到何纣身上的味道,脸上洋溢着笑意。
就这样,待在他身边,就很好。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无疑是这乱世中,最浪漫的言语,远超卿卿吾爱,爱这件事,不是挂在嘴边,而是记在心里,体现于行为中的。
原以为何纣会转身抱住她,自她嘴边温柔落下一吻,不曾想,何纣竟慢慢的推开她,动作缓慢轻柔,像是怕弄疼她,也是有万般不舍。
往前的路是刀山火海,纵使有万般不舍,他也不忍看她同他一起受苦,正因为爱,所以要她好好的。
如若失败,她陪着他一起,等待江月的将是诛九族的大罪,在这数年的仇恨中,江月是无辜的。
他怎么忍心看着江月走上断头台,被刽子手砍下头颅?
即使只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赢,剩下那一成,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江月为他去冒险,她还有大把的年华,还有美好的生活,或许……她还能再遇见一个她爱的人。
他怎么可能让江月和他去冒险?他不敢也不能,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能将她置身危险之中。
江月手上空落落的,心脏的位置泛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何纣从来没有推开过她。
这是第一次。
江月怔怔的看着何纣,扯了扯嘴角,“七哥,你是不开心嘛?”
她原以为,何纣只是接受不了何放杀了何萧,却不曾想,何纣接下来的话,像是把她扔进了冰窟之中。
“你今天就回京城去吧,退婚事宜……改天我会亲自回去同将军与将军夫人讲。”
退婚?明明好好的,为何要退婚?明明走之前,两个人还浓情蜜意的,为何回来以后就要退婚?
江月心脏的位置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即使她疼的喘不过气,疼痛也没有减弱半分,不仅如此,反而越来越疼。
疼的她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滑过脸颊,低落在地面,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我陪你的下一句是我们分开。
这些事情的后果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奋不顾身的奔向何纣,就在差一步的时候,何纣告诉她不要靠近他。
两个人相爱,风雨同舟,同心共济,怎么现在他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推开她?
明明他们才……
强忍着心痛,江月开口,一字一句,都带着哽咽,“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要退婚?”
大不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就算是死,我也想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回忆,你就这么轻易的抛弃了吗?
这些话都在江月心里,她没有讲出口,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为什么退婚的答案,一个为什么不要她的答案。
她可以什么都接受,就是别不要她。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滴在地上,滴在何纣心上,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在谴责他,江月心疼,难道何纣就不心疼吗?
他多么想要抹掉江月的眼泪,将她揽入怀里,安慰她,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这件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只能用言语,不停地刺激江月,让她觉得为了他做什么不值得?他要保护她,这段恩怨与江月无关,她不应该被牵扯其中。
和她分开,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只要她好,他怎样都可以。
“你一个将军家的女儿,整日活的跟什么似的,本王哪里需要这样的女人?本王喜欢温婉女子,你可不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不过是骗你的话,你也真好骗,竟然当了真,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相忘于江湖。”
你也真好骗……一直回荡在江月的耳边,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帧帧一幕幕,都是何纣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现在竟然要和她说退婚,说着相忘于江湖。
都说眼神是藏不住的,江月眼里带着水汽,望向何纣的眸子,看不见半分情爱,恢复了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
冷血无情。
看不到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难过。
她无力的瘫坐在地,原来他的深情,竟是骗她的吗?骗了她这么多年吗?
原来,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跳梁小丑。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就提出了退婚,还记得他说要给她最好的,竟也是骗她的。
“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派骆晓天送你回去。”
说罢,他便开始处理事情,他怎会感觉不到疼痛?他看江月摇摇晃晃的起身,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跑出房间。
在江月转过身的一瞬间,何纣的泪也落了下来,压抑的感情在这一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能牵连她,只能这样做。
他在心里重复了无数句对不起,可惜江月听不到,谁也听不到。
他前几日本就受了伤,如今情绪激动,喷出一口心头血,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江月回到她的房间,将自己关在里面,倚在门上,无力滑落在地,终于放声大哭,外面的人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哭声终于停止,江月背着她来时带的东西,眼睛肿胀,看了一眼何纣的书房
她不敢相信,何纣竟然跟她提出了退婚,再多的纠缠也没了意义,情感都在最后一眼里,随即便低下头,掩住即将落下来的泪滴。
春华哪里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他们吵架了,跟着江月走出门,竟见门口已经停一辆马车。
“小姐,这是……”
“这是我们归程的马车,在这里太久了,也该回家了。”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心痛的感觉如此真实,超脱梦境能够感知的疼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马车启程的那一刻,她还在幻想何纣追出来,叫她不要走,幻想终归是幻想,哪里成的了真?
马车驶离单于庭,都没有见到何纣的身影,心下有些失落,眼泪不值钱的落下来,除了哭一番,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发泄感情的方式。
来时与归程的心情截然不同,心疼不止,许是哭累了,她斜倚在马车上睡着了,春华担心她着凉,给她盖上马车里的棉被。
自从与何纣分开,骆晓天也不似从前,脸冷的跟冰块一样,春华问他什么,他权当没听到,连一个字都没有对她说过。
她好像回到了她被人重伤的时候,何纣与她一同住在茅草屋里,照顾她的伤口,亲口喂她吃药的场景。
突然画面一转,何纣居高临下的看她,不断说着那些话,“你还想怎么样?你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喜欢温婉女子,不过是骗你的,也就你傻,还真的当真了,真是可怜。”
一字一句,好似何纣拿着一把小刀一点一点的剜心,心痛不止,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再睁眼时,春华正在给她擦拭泪水。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夜色中,脑海里是挥散不去的画面,何纣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拼命想要压下那些画面,不知为何,她越是不愿去想,就越能想起。
距离何纣越来越远,距离京城越来越近。
她始终都不明白,既然不愿娶她,既然都是骗她的,为什么要同她讲那么多甜言蜜语,为什么要下聘书?
在他心里,还是有她位置的,他现在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她起身去问正在赶路的骆晓天,“七哥……七皇子最近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骆晓天只回答:“主上只吩咐属下把您送回来,别的什么都没有交代。”
“你就跟我说说,这几天丢发生了什么,像朋友一样。”
“对不起,江小姐。”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忘了,何纣那么聪明的人,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法得知的。
想必是早就交代下去了,骆晓天一定会守口如瓶。
夜色中,一辆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和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单于庭。
江月走后何纣一个人在书房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连忙找来李天麟。
把脉诊治过后,李天麟开了些调理内伤的药,思敏在一旁主动揽过了煎药的活计。
“李御医,七皇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容乐观,内伤严重加上急火攻心,一下子就这样了,脉象极其紊乱,看看今晚情况怎么样,唉,你说他受了伤,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找我看病,竟是……”
思敏煎好药给他喂下,便与李天麟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天,何纣的脉象平稳后,二人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