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方镖局
薛家主卧的黄花梨大床有两进，外层是丫鬟伺寝的小隔间，最里面才是主人休憩的地方。此刻薛钊正躺在上面，头下枕着云纹方枕，身上盖着蚕丝锦被。王玉华刚刚替他掖好了被角，便有人端了参汤过来，欲要伺候薛钊服下，可王玉华看着自家老爷那紧皱的眉头，以及时不时像打摆子似的颤抖一下的身体，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要是将其吵醒的话，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去找玉华堂的大夫了吗”？
此刻薛钊的卧室里除了夫妻二人，便只剩下了薛府管家薛平。闻听主母询问，忙不迭回道：“就在门外候着，等着夫人召唤呢”。
“还不快请进来，你个夯货却是在等啥”？！听说大夫已经在门外候了好一阵子，担心丈夫病情的王玉华尽管从小便开始学习各种礼教，此刻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见主母发了脾气，薛平也不敢再多说，应了一声之后便径直朝外跑去。没过多久，便见一长须老者背着药箱疾步走进了卧室。
“姑爷此刻如何了”？
来人是玉华堂药铺的首席大夫王荟。此人如今已有七十往上的高龄，手底下带着一帮徒子徒孙，平时出诊的都是一群徒弟，已经鲜少有亲自上门的时候了。也是应了薛平的召唤，听说薛钊出了事，才亲自赶来瞧瞧。
这玉华堂本身就是王玉华娘家的产业，坐堂的老大夫大多也是王家长辈。所以此刻称呼薛钊姑爷也并无不妥。
他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一方萱草纹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好生平复了一下气息之后，才疾走两步来到床边，从被窝里拿出薛钊的左手，扣着脉门细细斟酌。
“王叔，我家老爷的身子可就全交给你了，我……我……”，话还没说完，王玉华已经泣不成声，这却是扰了王荟的清静。
他放下薛钊的胳膊，站起来将王玉华带到外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老夫自当尽力”。说着，又招呼旁边的薛平过来好生照顾自家主母。
片刻之后，斜阳渐渐西陲，堂前屋后都开始掌灯。在外间来回走动的王玉华尽管突临大事，有些乱了分寸，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抹了一会儿眼泪之后，此刻终于是冷静了下来。虽然她也想要知道自己丈夫突然癫狂的原因，但眼下还得等大夫号完脉，看看怎么说才能决定下一步。
号脉这事儿吧，别看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实际上却是个体力活儿。好多老大夫为啥只开方看病却鲜少号脉，一方面是为了带徒弟，帮他们增长经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到老了精力不济的缘故。
就比如此刻的王荟，当他走出卧室，来到外间之时，头上已浸出了些许汗珠。不过王玉华忧心自己的丈夫，也顾不上客气。眼见王荟出来，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询问病情。
“叔，我家老爷情况如何”？
王荟没有立刻回答王玉华的问题，他走到桌案旁，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去之后才如释重负的说道：“尽可放心，姑爷只是受了惊吓，身体方面并无大碍。我这里开了方子，一会儿叫薛平跟我一起回药铺拿药，服下之后用不了多久便可醒来”。
闻听此言，王玉华那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此刻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心绪也平静了些许，便有了空闲来思量薛钊如此这般的原因。待她送走了王荟之后，便打发家丁到前堂去找沈言过来问话。因为他知道，这两天一直是沈言跟在薛钊身边办案子，如今薛钊出了事，想必沈言多少是知道点什么东西的。
其实自薛钊发病到现在中间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顶多也就两个时辰左右。可王玉华好歹现如今也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再是平常保养得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此刻一闲下来，又听大夫说自家老爷只是受了惊吓，其余并无大碍，便感觉重重睡意压身，精神萎靡得不行。于是在等待沈言过来回话的间隙，便撑着脑袋在桌岸边打上了盹儿。可就在她脑海里刚刚开始云雾飘渺之时，外间又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王玉华不得不艰难的睁开眼，强打精神说道：“进来吧”。
来人是薛府家丁，便是之前王玉华差遣出去找沈言的那位。此刻他孤身进来，弯腰行礼之后说道：“夫人，我去前面看过了，衙役们都说沈主簿没在府里，说是带着人出去办案去了”。
“没在”？
“是的”。
“这都快日落西山了，办的哪门子案？快去，差人把他给我找回来，就说他表姑母相召”。
“是，我这就去”。
来人接了吩咐，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可还没等他跨出门槛儿，王玉华这边又赶紧叫住了他。
“等等，到了那里有点儿眼力见儿，寻个空档再说，毕竟人家是在办案子，只是时间要快”。
“放心吧夫人，我晓得的”。
说完，来人便急匆匆的朝前堂走去，连带着还叫走了两个伙计。
其实沈言一行人并没走远，那马肆街虽说与衙门所在的昌平街隔着西城门，但本地熟门熟路的都知道，若是穿街过巷专走小路，那比起走官道便可节约一大半时间，从那些巷子里钻出来，迎面就能看见西城门牌楼。
而沈言眼看时候不早，再加上公务紧急，便带齐了官兵从巷子间直插马肆街而去。等他来到四方镖局门前时，便刚好就是薛钊倒下的那一刻。
那马肆街不比昌平，周围充斥着贩夫走卒，四面都是做生意的地方。什么卖鸡鸭卖菜的，吃茶品酒的，亦有勾栏瓦肆零星散落在一条长达七百米的灰土路上，伴以犬吠马鸣，人声揽客，下九流在这里皆能找到身影。
可如此繁华的马肆街，在其中间却有一大块地方此刻竟是没有任何人在那里做买卖，因为那里现在已经被众多官兵给围了起来。有那好看热闹的落魄书生把经史子集握在手里却不诵读，只是站在远处茶舍的二楼伸长了脖子张望，偶尔有那外地过来的客商询问被围的是什么地方，那书生便没好气的回道：“看不见门头招牌上写着‘四方镖局’几个大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