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张安一家
一群人随着薛钊和沈言的脚步浩浩荡荡来到南监,而此时的南监,与上午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太阳依然热烈,气氛依旧沉闷,而衙役们也还是那么忙碌着,直到数十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它的沉默。
沈言走到仵作房门前,伸手轻推房门。里面有仵作正在验尸,便没有上锁。
见沈言与吴秦氏去而复返,几位仵作也不多言,只是低下头朝对方行了个礼。而沈言也不多让,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到一旁之后,便径直朝吴师爷的尸身走了过去。
由于仵作房的特殊性,所以这间屋子的门通常白天也是关着的,而且四周也不设一扇窗户,因此,便需要在工作时一直点着蜡烛。按迷信的说法,害怕魂灵见了阳光会魂飞魄散,如此便造了阴孽。
仵作房并不大,也就不到十个平方的样子。若是平时,这里看上去与其它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略显简陋,没什么家具物事之类的东西。而当这间屋子里被摆上了死尸之后,它的真实面目才会完全展现在人们面前。
卡白的墙壁上影影绰绰,房梁间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偶尔有一两只蚊蝇飞进来寻找栖身之所或者血食,而一群面目阴暗的人则不停的围着那具尸体打转。
吴秦氏是跟随在沈言身后进的仵作房,而薛钊则留在了外面。当那扇小小的木门在迎接完最后一名访客之后,便自动合上的同时,发出“嘭”的一声轻响。这响声并不突兀,只是在这盛放死人的房间里,凭空生出些许恐怖的气息。
当然,看得出来这对于吴秦氏来说算不得什么。她径直走到吴蔚的尸身旁边,伸手便向着吴蔚的右臂抓去。
经过一晚上发酵,吴蔚的手臂已经开始略微浮肿,上面呈现出大片紫红色的尸斑。吴秦氏的手抓在上面,偶尔会显出一小块泛白的区域来,不过等手拿开之后,那些地方又复归紫红色。
她将吴蔚的手臂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又用一种看起来非常特殊的手法在吴蔚的手腕和手背处来来回回的按压,看起来就像医生在给病人做检查一样。
这样的检查持续了一分多钟,直到她将手从吴蔚的背后抽出来之后,才低下头发出一阵浅浅的叹息。随之而来的,还有重新充盈在眼眶里的泪水。
“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做为吴师爷的内人,有义务代替他说出那些他没法说出的真相,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吴秦氏点了点头
“来人”!沈言断喝一声,便有随侍在外的皂隶推开仵作房的门走了进来。
“把人带进来吧”。
“是”。得了吩咐,皂隶也不拖泥带水,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原来之前沈言便吩咐衙役们去街上寻了个耍把式的人过来帮助勘验尸体,看看是否如吴秦氏所说。
没过一会儿,仵作房的门被“咚咚咚”的敲了三声。
“进来”。
话音刚落,那扇木门被推开,皂隶先行进入,然后闪身让在了旁边。
跟在他后面的有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家老小。男的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与他一同的妇人看上去与吴秦氏年龄相仿,但皮肤却是粗粝了许多,一看便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结果。在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半大孩童,脸黑黑的,把半个脑袋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打量着周围,那眼神里映照着几分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和惊慌。
“男人进来回话,女人与孩童在外面等候,免得沾了晦气,冲撞了孩童”。
听到沈言的吩咐,男人便知对方是这里的主事人,他瞄了一眼沈言,见对方虽然面相阴郁,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但说出来的话倒是颇为和善。他也不忌讳,答了一声“是”之后,抬脚就朝仵作房进。旁边抱着孩童的妇人紧张的伸手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而对方则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报以一个“放心”的眼神,接着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仵作房。
此时,当先进来的皂隶走到沈言面前拱手抱拳说道:“大人,人已带到”。
“嗯~,叫他上来回话”。于是那个男人便走到了沈言跟前,站在了皂隶刚才站的位置。
“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张安”。
“你可知唤你来所为何事”?
张安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又转头绕着周围看了一圈儿,除了门口床板上躺着的一个人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知道身处在县衙之中,却不知是县衙哪里,于是只好再次摇了摇头。
“你且过来”。
说着,沈言招了招手,让张安来到了吴蔚的右手边,指着他说道:“此次让你来,是需要你配合衙门断一桩案子,我也不为难你,若是配合得好了,可得赏钱”。
沈言没说如果配合得不好会怎么样,只不过这种事平民百姓心里都清楚,大抵是不太好过的,所以也并不追问。只一味的点头哈腰,嘴里直称“是是是”。
“嗯”,沈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可认得此人”?说着,便用他那略微有些尖利的下巴朝床上躺着的吴蔚示意。
张安绕过站在旁边的衙役径直朝吴蔚走去,然后在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下来,低头朝吴蔚的脸上看去。可仅此一眼,便将张安吓得大叫一声之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床上躺着的人面部浮肿中带着青紫之色,鼻翼微塌却是一动不动,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一望便知,此人已死去多时。之前进来时因为光线昏暗还未发觉,只以为是生了病,或者是受了大刑之人躺在上面等死呢,却不料对方早已进了阎王殿。
眼见于此,张安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转个身又跪倒在沈言面前,然后抓着他的官服下摆痛哭流涕的喊到:“大人明鉴啊,小的一家只是走南闯北耍把式的手艺人,可不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小人从未见过床上之人,更与此人的死毫无关系,还望大人明鉴啊”。
男人的呼喊让门外站着的妇人也乱了分寸。她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遥见自己的丈夫正在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疾呼,便随着其一起不管不顾的跪下来给沈言磕头,希望饶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便是她手中环抱的幼子,竟似也知道自家父母陷入危机一般,伤心的啼哭起来。一时间整个仵作房里噪音四起,把沈言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还不等张安继续磕头,便大声喊道:“起来,再磕头就将你一家三口全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