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一样的状纸
这要求并不过分,同时,为了搞清楚吴蔚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薛钊和沈言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见眼前两位上官并未阻拦,如释重负的吴蔚当即便取了状纸,缓缓念诵起来。
“礼朝治下隋墉县县令呈刑部疏:兹有县民崔大勇……”,
“等等等等,吴师爷,我看你真是老眼昏花了。你好好看看第一句话,可真是如你所念”?
吴蔚才刚刚开了个头,便被薛钊怒气冲冲的给打断了。没办法,虽然崔三儿的案子主要是吴蔚在办,但做为上官,薛钊本人对于诉状那也是烂熟于胸的,更何况仅仅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吴蔚的请求之下,又看了一遍。如果他的记忆没错,这篇呈报给刑部的状纸开头应该是“礼朝治下隋墉县县令呈刑部核准崔大勇斩邢疏”。
两种说法相差不过几个字,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吴蔚苦丧着脸说道:“两位大人,请让小的先念完,再行决断如何”?
“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薛钊没有理会吴蔚,径直将脸瞥向一边。而沈言则是带着满脸的疑惑,抬手请吴蔚继续念下去,他倒是想听听,对方能念出什么花儿来。
“经查,县民崔大勇,有勇有谋,多次协助县衙屡立奇功……”,
“杀人一案纯属误会……”,
“江洋大盗冯缺……”,
“若干死者皆为泼皮无赖……”,
“崔大勇为行侠义之事,在三人围攻之下,身负重伤……”,
“其临时携拿的杀猪刀被匪首打落……”,
“终因寡不敌众,逃至县衙……”,
“匪徒三人分赃不均……”,
“几人凶残成性,不杀不足以安民……”,
“经查,崔大勇杀人一案纯属诬告,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兹酌情奖励崔大勇耕牛一头,绫罗两匹,纹银一百两”
吴蔚还将继续念下去,却不料站在旁边的薛钊终于是耐不住火气,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手指着吴蔚恨恨说道:“吴蔚吴师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光薛钊,吴蔚所念之词将沈言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他惊讶的望着吴蔚,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颠倒黑白,故意替崔三儿脱罪。
最离谱的是,明明诉状上所写的内容与吴蔚所念之词大相径庭,可对方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愣是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这不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尽管沈言已经在礼朝修炼了两个月礼仪和心性,但此刻却突然无比怀念自己藏在冰箱里那把西瓜刀。
“吴兄,你清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吴蔚抬起头,哭丧着脸说道:“两位大人,或许这很难理解,但请你们相信我,这就是我所看到的”。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沈主簿都不识字对吧?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这几个字到底念什么”?
说着,薛钊一把抢过状纸,狠狠的糊在吴蔚沾满了汉和泪水的脸上。
触不及防的吴蔚被这一下搞乱了发冠,脑后一根桃木簪子从头上掉下来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薛大人,沈主簿,请二位相信我”。
看到吴蔚此刻的做派,微微生出一点疑惑的沈言再次从吴蔚手中拿过那张已经有些破损的状纸。他仔细研读着上面的文字,甚至看完之后,还将其举起来,像验假钞一样,在太阳底下印着又看了一遍。可无论他怎么看,字还是那些字,跟吴蔚所说大相径庭。
至此,他也不明白吴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来人……”薛钊大喝一声。
“将此等不学无术,妄图欺瞒上官的夯货打将出去,今后不许其再进入府衙半步”。
“是”!站在旁边的皂隶立马冲了上来,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吴蔚。而对方则痛哭流涕的一边磕头一边嘶喊道: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啊大人”。
可皂隶们并不理会吴蔚的哀求,直接将其提了起来,架着就往府衙门口拖。
就在这时,沈言一声“且慢”,叫住了两位皂隶。他走到兀自还在生气的薛钊旁边低声说道:“大人且息怒。依下官看来,吴大人恐怕是被什么邪祟入了体,所以才于此胡言乱语,否则一个好端端的人,之前还在一起讨论案情,怎么突然之间便成了这副模样呢?这完全说不通吧。不如我们先许他回家,让其家人好生照料,等恢复之后再一探究竟也不迟”。
“少白兄无须多言,此等戏弄上官之人岂可姑息,否则天家威严何在”?!
“哎~大人,此言差矣。你想想,吴师爷与您共事多年,如果此时将其打将出去,免不了让人非议东家你薄情寡义,而因言获罪的吴师爷倒成了个被人推崇的正人君子,这笔买卖可曾划算”?
“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岂会睁眼说瞎话”?
沈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愚民可不管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只知道跟随东家你这么多年的老人,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你打出了府衙”。
“这……”,沈言的话不无道理,虽然薛钊依然还在气头上,但终归并没有丧失理智。
正当薛钊还在犹豫之时,沈言接着说道:“更何况大考在即,如果吴师爷此刻跳出来搅风搅雨,那可就更加得不偿失了,您说是吧”。
这一点算是说中了薛钊的要害,他的眼神一瞬间便恢复了清明,那仅剩的一点怒气也终于烟消云散。
“嗯,言之有理。你在府里找一处僻静之所,先让吴师爷在府中安置下来,叫人给他家里带句话,让其来个人照顾他,省得让他出去再胡言乱语,就在府里养病吧”。
“先生高义”!
说着,沈言朝薛钊拱了拱手,而薛钊见此间事了,也不愿多待,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朝内宅走去。
等薛钊的背影淹没在廊亭之间的阴影中之后,沈言朝门边站着的吴蔚和两名皂隶招了招手。
此刻的吴蔚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急匆匆来到沈言身前,还没说话便要双膝下跪,而沈言则立刻轻轻托住了其双臂肘弯。
“多谢沈大人替我求情,往后沈大人但有驱驰,某定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唉~吴师爷,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你们两个……”。说着,沈言朝站在吴蔚背后的两名皂隶喊道:
“将吴师爷安置到西厢房去,再差一人去师爷家里叫一个人过来照顾他,办完之后来找我领赏钱”。
“是”!两名皂隶一人领着吴蔚朝西厢房走去,一人眼看着就要出了府衙大门。
而吴蔚却高声喊道:“不用了沈大人,府里有安置之所就已经足够了,家中内子尚有双亲需要照料,恐应接不暇。再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病,只是……”,
说着,吴蔚哀叹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跟沈言拱了拱手之后,便告辞往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