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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孝烈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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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一声自旁边传来的大喝,打断元观蕴的思绪。

    元观蕴转头看去。

    脸色灰白的张嬷嬷捂着额头,于不远处盯着他,从那张开的指缝中可以看出,她额上的肿包已足有鸡蛋大。

    “闹成这样子,公主满意了吗?”

    夜色也掩不去对方狰狞的模样。元观蕴不悦想到。

    不过,没有关系。

    她的时间门不多了。

    不止是她。还包括未来其他被派来公主府的嬷嬷,那些“王嬷嬷”、“陈嬷嬷”、“许嬷嬷”……

    “是我在闹吗?”夜色里,元观蕴的神情宛如冰封,“分明是嬷嬷在闹吧。若非嬷嬷说什么皇后娘娘口谕禁足我,非要把我关着,硬生生分隔我与驸马,驸马如何会行事激烈?”

    高塔上的尹问绮显然发现他了。

    他眼角的余光看见,尹问绮将手中纸条一丢,不撒了,人也绕过身前的金山银山,朝塔外探着身子。

    不会掉下来吧?

    这个担心有点没道理,但在这时刻,确实掠过元观蕴的脑海。

    张嬷嬷无比愤恨:“娘娘为了公主仪训,亲下口谕叫公主禁足,公主不思感恩就算了,还闹出这么多荒唐事情来,等我明日面见皇后娘娘,定要向娘娘禀明一切!”

    她如此威胁完毕,却见元观蕴直接转过了身。

    如此干脆利落,轻描淡写,就像是自己再也不值得对方窥上一眼。

    怎么可能?

    张嬷嬷深感荒谬。

    自己是公主的教养嬷嬷,自己的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后!这么个深受厌恶毫无宠爱的公主,凭什么?依仗什么?骄傲什么?

    “这刁奴说奉母后的命令禁足于我,我却艰辛慈和的母后不会下这样的口谕。”这时候,转身面向垂花门的元观蕴开口,“敢问周御史,假传圣谕,该当何罪?”

    只听轰隆一声。

    虚虚盖着垂花门的两扇木板,被尹府的人豁然打开。

    木门之后,一身官袍的周御史正居垂花门中间门,双手背后,不怒而威:

    “罪该问斩!”

    伴着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张嬷嬷错愕之中,竟失手弄破了额上的肿包,刹那间门,血水混杂脓液,涂了她半张面孔,一半是人,一半似鬼。

    为什么周御史会恰恰好出现在这里?

    很简单。

    公主府的左跨院曾是周御史的家,白日里的械斗又引来过金吾卫,周御史有很大概率听说这件事,进而产生好奇,并在下班时间门往这里一探究竟。

    但这只是推测。

    真正让元观蕴确定周御史确实在此的,是一片藏在垂花门木板后的官袍衣角。

    此时此刻,此地若有一位官员,除了周御史,还会是谁?

    所以,元观蕴引诱张嬷嬷说出那句话。

    ——皇后娘娘口谕禁足公主。

    但皇后没有说过这句话。

    不是因为怀樱曾在他耳旁这样急急解释过,而是两次和皇后的接触,让他意识到:

    快准狠扣下黑娘的皇后,如果要做,会做得让人更加愤恨,更加无力。

    而非如此小人得志便猖狂。

    事已至此,完全不用元观蕴再多说多做什么,周围萎靡的公主府奴仆,突然间门便似被注入了活力一般,迅捷地冲上来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绳子,将张嬷嬷紧紧捆住!

    眨眼之间门,这耀武扬威的嬷嬷,便从人上人变成了待宰羊。

    她初时还在嘶叫:“你们敢!你们敢!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我是娘娘的脸面,你们敢——娘娘定会为我讨回公道,将你们一个个都打死打残——”

    可一转眼,嘶叫变成了求饶:

    “公主,公主我错了,公主救我,公主饶了我——”

    等她被奴仆们拖远了,晚间门夜枭尖利的鸣叫声,也算是远去了。

    周御史冷冷看了被拖走的张嬷嬷两眼,转头问元观蕴:

    “这奴仆还做了什么悖逆的行为?请公主现在就说,明日我也好一同送呈圣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剩一个小小收尾的问题。

    他对着站在旁边张望情况的唐公公,理了一下衣袖。

    里头不是别的,正是从唐公公床下搜出来的那本蓝色封皮线装账本。

    于是,唐公公确凿地在不应该的时间门与地点,于不应该的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命根子。

    他的眼神直了直。

    接着,“扑通”一声。

    他两腿一软,双膝落地。

    不是冲着元观蕴的。

    是冲着周御史的。

    静悠悠的夜晚里,只听唐公公的呜呜哭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周御史,您这青天大老爷可算是来了,您不知道,这张嬷嬷在我们公主府中是多么作威作福,目无尊上,我忝为公主府的总管,算位次,本该是跟她同列,她却每每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欺压于我,鱼肉上下……我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威福嚣张都告知给您……”

    周御史虽然觉得唐公公这么激动很是奇怪,却归结于这乃是张嬷嬷过于丧心病狂造成的结果。所以他点点头:

    “如实说来!”

    接下去的事情,元观蕴不用管了。

    明白过来的唐公公,自然会和周御史说清楚。

    他目光一转,转到尹问绮身上。

    这时候的尹问绮,早已从高塔上下来了。

    他正在尹府人的簇拥之下,慢悠悠地走在公主府的花园中;这时候,形势大白,公主府的人俱都对进来的尹问绮点头哈腰。

    ……好像没什么用。

    尹问绮微抬下巴,眼神略略睥睨的看着左右的人,训斥道:

    “公主府,是公主的府邸,明白吗?公、主!”

    尹问绮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元观蕴想了想,邀请道:“驸马,一起回主院吗?”

    那张睥睨的脸,一晃成了笑脸。

    尹问绮抛下了两府的奴仆,独自快步走到元观蕴身旁,和元观蕴小声说话:

    “早晨被拦之后,我就知道事情不对……阿娘提醒了我周御史的府邸,我想这个主意好,于是派人专门等周御史下朝,说这里出了事,让周御史过来看看……对了,公主别担心,地肯定还是公主府的地,只是当时买的迟了,还没来得及过户……”

    “总之——”

    元观蕴发现,自己的手被尹问绮牵住了。

    他转头看去,身旁的人用一种明亮而热烈的目光看着他。

    “我虽然没太多本事,但公主既然嫁给了我,若是再受人欺负,千万不要忍气吞声,我一定会为公主讨回公道的。”

    “……”

    尹问绮也在试图保护我,和黑娘一样。

    元观蕴想。

    可又不一样。

    黑娘总是让他退让、躲避。

    尹问绮不这样。

    元观蕴轻轻回握下尹问绮的手,又在对方还没有感觉到之前迅速松开。

    他觉得自己似乎冲动了点,这大概是不对的。因为尹问绮是为公主做这些。

    但他……不是公主?

    -

    宫禁幽深。

    睡到一半的端木皇后突然惊醒了,她睁开双眼,从窗户里吹进的冷风正好将帐幔吹得波浪一样抖起来。

    正如此刻她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

    怎么会做起了这场噩梦?

    梦见了孝烈宣皇后?

    她沉默半晌,坐起来,对外头说:“将黑娘叫来。”

    当黑娘穿戴整齐,于半夜来到皇后寝宫的时候,皇后正穿着一件中衣,坐在桌子前喝水。她没有绕圈子,直接说:

    “我梦见了宣皇后。”

    “唔。”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宣皇后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孝烈宣皇后,不是当今圣人的皇后,而是圣人兄长的皇后。

    圣人的兄长,是端朝世祖,龙驭宾天之际,兄终弟及,传位于圣人。

    “嗯……”皇后慢慢喝水,“世祖宾天之后,宣皇后于寝殿之内引火自焚,追随世祖而去。由此谥号孝烈……”

    她在这里停顿了许久,目光突然一转,转到黑娘身上。

    “当时你在现场。她死得痛苦吗?”

    “……”

    “十七年了。这件事情你竟然还不敢说?”皇后耻笑,“不就是圣人烧了他嫂嫂吗?”

    黑娘像遭受了一记虚空的鞭子,整个人都打起了摆子。

    “娘娘。”

    这时候,殿宇的门轻轻被叩响,是外头的女官。

    “外头有消息传来。”

    “进来。”皇后喊了人。

    于是女官进门,凑到皇后耳旁低语。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偶然几个词汇飘出来。

    “张嬷嬷”……“公主”……

    明月奴。

    黑娘想,想到了明月奴,她似乎有了些力量,颤抖也开始慢慢平复。

    皇后听罢,想到了自己今晚的这场梦。

    梦中,被火焰吞噬的宫殿之中,突然蹿出一道人影来。

    那是宣皇后宫中的女官,那女官浑身是火,面孔已然化作火脸。

    这张火脸便在火焰之中,向她咆哮:

    “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们夫妻会得到报应的,你也会像皇后娘娘一样,得到这个下场——!”

    可笑。

    端木皇后想。

    烧死宣皇后的,是圣人,又不是她。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得到什么报应?

    她厌烦无比,对女官说:

    “处理了。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不知所谓的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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