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长夜
解妍领着捧了礼盒的解沅，慢悠悠地经抄手游廊回去。
解沅不屑道：“真不知道那个蛇妖给函章君少辰君灌了什么迷汤，把它宠得什么似的。姐姐你煞费苦心找来的墨砚，他正眼都没瞧过。倒是那个蛇妖，不过就是跟着读了几天书，稍微有点长进，看把他给欢喜的。”
解妍忙前后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道：“阿沅，我同你说过好几回了，这里毕竟是外头。在家里说话尚且要有所顾虑，你怎么在外头还这样肆无忌惮的？若是叫人听了去，传到少君他们耳朵里，岂不影响我们两家交情？”
解沅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低落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替你不平……好吧，那我不说了，咱们回去吧。”
解妍点头道：“这才是呢。后日就是休沐日了，你说你来作东，同大家玩‘打边令’，可想好了玩法辞令？”
解沅这才又活泛起来：“嗯，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咱们中午吃饭的水榭就很好，桌椅全是齐全的，到时大家围坐起来，中间摆上一个大大的铜盆，人手拿一双筷子来敲，背对站着的那个人就蒙了眼，他一喊停，若哪个人筷子还在敲就是输了，就由那个蒙眼的人指定做惩罚。”
解妍赞同道：“想法很是不错，趁这两日，你再把玩法和惩罚规则，想得细致周到些。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此次活动办得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
解沅握拳道：“妍姐姐放心，我会把从头至尾每个环节都想好，把活动办得漂漂亮亮的，决不给咱们解氏掉脸。”
解妍笑着拍拍她肩膀：“好，阿沅尽管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和姐姐说，姐姐一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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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舆澈和秦微凉也辞了函章君出来。
秦微凉才走出院门，就迫不及待地伸伸手，动动脚地活动起来，一阵乱蹦乱跳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哎呀呀呀……终于变回来了，好爽！容璟，你是不知道我当蛇的这三个月有多难熬啊，想伸腿伸手都伸不了，想跑想跳都不能。虽然安的那个柳枝手也好用，不过老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自己的手脚用着爽快自在，你看，它们多灵活，多可爱啊！”
舆澈静静地看着她撒了阵欢，轻撩衣摆蹲下，将她抱进怀中：“深秋地凉，回去再看。”
秦微凉有些别扭地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容璟，你这样抱着我好奇怪，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要是给人看见了多难为情啊……你还是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舆澈道：“你没穿鞋子。”
秦微凉知道他是好意，但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被一个未成年少年抱在怀里，真是浑身不自在……没想到下一刻，舆澈说了句“坐好”，一个提气纵身，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屋顶上，低空几个飞掠起伏，已经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松风月静”院里的青石小径上。
秦微凉拍着略翻滚的胸口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招摇过市地，让舆小公子抱着慢慢走回去呢……
在浴盆里洗了三个月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澡，再捏个小小的引风诀把头发吹干，吃着洗净切好的脆枣香梨，秦微凉四仰八叉地躺在舆小公子的床上，惬意地翘着二郎腿，随口就来了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舆澈早已习惯了她时不时的不着调，也没去纠正她，只是又拿出了白日里读过的诗词经义递过去，道：“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
秦微凉一见那些书就觉得头疼，翻了个滚凑到他身边撒娇道：“小哥哥，难得我刚恢复了人身，刚才还痛得满地打滚呢，今天的晚课就免了成不成？”
舆澈道：“求学若逆水行舟，不进……”
秦微凉插嘴道：“不进则退嘛。不过老话也有说，要劳逸结合，张驰有度嘛。我今天累了，想睡觉了，”哧溜几下钻进内侧的被窝里，把脑袋一蒙，“容璟兄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舆澈无奈，只好弹指挥灭蜡烛，脱了外袍睡到床外侧。
秦微凉听得身畔衣衫摩擦的簌簌声，小心地探出脑袋一看，舆小公子闭着眼，端正方直地躺在边上，鼻息可闻。往日里虽说他们也是住一间房，但因着她是筷子大小的一根蛇身，舆小公子就亲手削了一张四四方方还带顶子的小床给她，夜里休息时就他睡大床，她睡在书桌的小床上，这么近距离地静静看他，还是头一回呢……
舆澈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她：“怎么了？”
秦微凉嘿嘿一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容璟，你看咱们现在正好是抵足而眠，值至清风明月夜，正适秉烛夜谈话往昔。来来，咱们来开个卧谈会吧，我觉得你肯定没有过……”
舆澈道：“寝不语。”
秦微凉道：“我还子不语呢，寝室夜话，是最能增加同寝室哥们间的情谊了。我之前虽说和你一个房间，但毕竟离得远了嘛，声音又小，根本谈不成。今天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就不要浪费了嘛。”
舆澈道：“睡觉。”
秦微凉心想，你叫我睡觉我就睡觉啊，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想了想，道：“容璟，咱们来比赛说鬼故事吧？看谁能把谁吓得，厕所都不敢去上，哈哈哈哈……那我先来啊，话说有天晚上，一个司机开着出租车，在路边接了一个一身白裙的长发姑娘，那姑娘面色苍白，就那嘴唇红得……唔唔……”身子猛地一僵，和块木头似的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舆澈贴心地帮秦微凉掖掖被角：“早点休息，晚安。”
秦微凉：你有本事定住我，你有本事听我把故事讲完啊。原来人人称颂的世家楷模少辰君，竟然还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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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日已西傍，晚风微凉，徐徐送来金桂清香，舆府后山的草场上却仍是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草场南侧是以彩绸扎成的十来个棚子，有不少少女和孩童手上拿着玩投壶对弈扎彩赢来的筹子，穿梭其间；草场北侧则是围了三四个大的场地，有人在跑马击球，有人在投枪射箭，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子，也偶有几道窈窕的倩影经过。
草场中间高地上扎了几个休息的棚子，中间最大的棚子里，解沅正拿着“千里眼”望镜，巡视着场中各处，看了一圈后，叹了口气，把望远镜放下。
解妍问道：“怎么了？”也拿起望远镜来看。
解沅泄气道：“怎么容璟哥哥还是没来，白天的活动一会就要结束了。”
解妍安慰她道：“别着急，说不定是什么事绊住了，晚点就来了。下午的赶不上也不打紧，你精心设计的重头戏不也正好在晚上吗？”
解沅跺脚：“可是白天的部分，他就参与不到了呀，亏得人家为了他还设计了一些……”
解妍掩口笑道：“你也知道，函章君时常要闭关修炼，府中不少庶务都要容璟分担，虽说还有几位叔父顶着，但他毕竟是舆府年少一代中最优秀的佼佼者，自然也是要多多辛劳的。”
解沅哼了一声道：“那几位叔父也在场下看着玩呢，我看倒不是他要分担府中事务，怕是正围着那个蛇妖打转呢。”
解妍皱眉道：“阿沅，你又在嘀咕什么呢？”
解沅忙道：“没什么……方才看着，好像子岚，开复，文森他们成绩不错，往日里看着挺柔弱的采重姐姐，没想到打起马球来也挺有气势的。”
解妍倒了杯茶递给她：“是啊，你看大家玩得多开心，都是因为你呀。平常他们被拘束得紧，难得你来，大家才可以这般松开地放开了玩一日。怎么倒是你这个给人家送欢乐的小姐，却是小嘴嘟得，都快能吊上油瓶啦？”
解沅娇嗔地喊了声：“姐姐，你就会打趣我……，”旋即又笑开了，“好啦，我也不纠结啦，晚上才是最要紧的，我先去看看那些人安排得如何了。这边还劳姐姐帮我多看顾着些。”
解妍道：“这个自然，你快去吧。”
解沅敛袖转身，足尖轻盈一点，便腾空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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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在草场上玩闹的少男少女们转移到了水榭内，里头已经布置好了三张大圆桌，摆上了各色精致菜肴。
解妍陪着解沅将大家伙安顿好坐下，舆澈也带着秦微凉过来，准备入席。
解沅迎上来热情道：“容璟哥哥，你来我边上坐吧。”
舆澈顿了顿，道：“怕是有所妨碍，我们还是坐这即可。”
解沅笑道：“哪会妨碍，我这边上地大着呢，而且给秦同学的小座都已经设置好了，大家都方便的。”
有下人抬了加高版的椅子过来，放在主席位侧的隔壁，舆澈就不再坚持，牵了秦微凉过去坐下。
其他席面上，少年们难得能这样放松自在地聚到一处，都在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划拳、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唯独他们这一桌，因着有舆澈在，大家都还是斯斯文文地安静吃饭。偶有隔壁桌的人端了酒过来，想活跃一下气氛，也被舆澈的冷脸吓得缩回去了。
秦微凉捂着嘴笑，一边埋头吃着舆澈给她夹的菜。不得不说，两位解小姐魅力大，今天食堂做的菜相当普通，有几个似乎还超常发挥，勉强有几分接近正常水平了。不是她吐槽，往日里食堂卖的饭菜，除了烧鸡和烤鸭味道还算凑合外，别的菜简直一言难尽，不是让人尝尽“人世辛酸”，就是见所未见的“黑暗料理”。
以前看新闻，觉得西瓜炒月饼这样的菜已经够奇葩了，但在舆府学院食堂，这些都只能算小儿科，秦微凉就曾经见到过今日菜单的招牌上写着：黄连炖豆角，红枣牛肉汤，香菜炒地衣，青梅酿苦瓜，茯苓白术焖莲子……
且先不说那些奇怪的搭配是否有药膳的作用，但那个味道想来就销魂得很，她一直以来都不敢尝试，只敢吃些寻常的青菜豆腐，同桌而食的舆小公子吃得津津有味，当真不愧是世家子弟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