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馄饨
函章君微微蹙眉：“子岚，不可无礼，”转头对秦微凉温和道，“先生是昏睡了两天了。那日，先生替容璟挡了法器，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等我们来后，先将那些邪物处置了，又送那假冒道人去见官，听说开堂时去了不少苦主，应该会关很久。”
秦微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冒牌货实在太坏了，那些东西……算了不说了，太恶心。只是他不是假冒的吗，怎么我还会重伤啊？”
函章君道：“身份是假的，法器却是真的。虽不知是哪件法宝，从何处得来，法力却极为刚猛霸道，一般的小妖怪若是碰上，估计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是修仙之人，怕是也要元气大伤，修为大损。道行浅的，甚至会有伤丹元，以后再难有进境。即使秦先生原先功力浑厚，也是受伤不轻，要过段日子才能恢复人身了，”说罢站起来，对着秦微凉深深一揖，“多谢秦先生又救我舆氏子弟，舆循感激不尽！”
舆澈跟着站起身，对她行礼道谢，子岚也不情不愿地过来，草草行了个礼。
秦微凉连连摇头：“不必不必，函章君你们每次都这样客气，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说了大家是朋友嘛，这样反而显得生份了。快请坐吧。”
函章君还是将礼行完才坐下，微笑道：“是朋友，但礼也不可废。秦先生身上可好些了？”
秦微凉按实说了，函章君道：“那我再替先生运功疗伤吧，会好得快些。”说着，向她伸来了手。
秦微凉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有些腼腆：“这……会不会太麻烦函章君了？”
函章君自然说不会，秦微凉便欢欢喜喜地从舆澈腕上下来，爬到他手上。这样近距离仔细一看，函章君的手是真的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又粗细均称，手掌细腻红润，薄厚适中……
忽听函章君道：“秦先生，请闭目，凝神。”
秦微凉赶紧盘好身子，闭上眼睛，忽然一阵阵温暖的感觉笼罩了全身，胸口的疼痛也慢慢消退不少。这就是传说当中的运功疗伤吗，果然好神奇啊……
过了好一会，函章君轻声说了句“可以睁眼了”，将她重新放回舆澈手上。秦微凉有些失落，才刚品出些味来呢，这就结束了？
外头有人敲门，进来一个陌生小二，看着挺憨厚质朴的，那皮肤却是又白又滑，水灵灵的，惹得秦微凉多看了两眼。
却见那小二将托盘往桌上一放，对着秦微凉也是一揖：“青皮多谢仙长活命之恩！”
不是吧，这年头这么流行作揖啊，谁来都先谢她……等等，他说自己是青、皮？那个哈蟆精？
舆澈解释道：“那日，从假冒道人家中搜出不少符篆，和封印的修士丹元。我与函章君调查过后，决定将一些作恶的带回去渡化，没有作恶的，劝教一番，归还丹元，让他们走了。青皮说，感念秦先生手下留情，要等先生醒来才肯走。”
青皮用力点头：“是是，多谢先生手下留情！若不是您和舆公子，我的丹元没法拿回，还要继续替那人做坏事……哦对了，楼下那几位，就是先生给治了蛇毒的客人，刚才退房走了。他们好像有急事，以为我是先生的仆人，说来不及当面感谢，就托我转达对先生的谢意，还有这个谢礼。”
秦微凉哦了一声，注意力早被黄澄澄的金锭子给吸引去了。没想到包一永那行人这么有钱，那天往她袖子里扔了两个小金锭子，还以为就是全部尾款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哈哈哈哈，这下发财了！
说到发财，好像想到一个事，什么事呢……秦微凉晃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直起了身子：“啊啊啊……来不及了，今天都是第三天了！容璟，我们那个……给那个赌徒设计的事啊，唉，来不及了……”
函章君一脸含蓄的问号，舆澈却道：“先生不必担心，昨天夜里，我们已把事办好了。”
子岚在一边不满地哼哼：“对，可不是嘛。上回容璟你粉墨登场扮龙王，这回轮到我去扮什么金甲神人，看那人跟个懒驴推磨似的，围着庙前的水井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还念着神明保佑，多赐我一些钱财吧……”
秦微凉听得有趣，嘶嘶地笑：“然后呢？”
子岚哼了一声：“你想听啊？那我偏不讲了！”
舆澈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我来讲吧。那男子转了三圈后，子岚现身，一身金甲，手执长戟，吓得那人跪下磕头。子岚道：‘虽不知是谁教你的法门，来向本座讨要钱财，但看在你家中抓财手的面上，本座今日就赐你一些！’将手中银锭扔与他，又道，‘只是这些钱，你要拿去好好做个营生，若敢再卖女作赌资，我保管你今后，再也赢不到一个子！’那男子忙说不敢，拜了几拜，抓起银子就跑了。”
秦微凉听得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是一时半会没法变出来手来，真想给舆小公子鼓掌！虽然面上表情欠缺，声音也平平直直的，少了些跌宕起伏，但多难得啊，舆小公子竟然屈尊给她讲故事吔！
再看看子岚，没想到这傲娇货还有这演技，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这个事一了，楼下那伙子人也走了，她也就放心了。
函章君又问：“不知先生接下来作何打算？”
说起这个，秦微凉就犯了难。原来人身的时候，她还可以上街去摇铃看病，赚点钱糊口，如今这个蛇身子，莫说给人看病，怕是还没上街就要被人给抓了踩了，就有些迷茫：“这个，我也不知道哎……反正手上有钱，我先花着，等恢复了人身再作打算吧。”
函章君斟酌了一下道：“若是先生一时没有打算，不妨随我们回广陵舆府如何？”
秦微凉看看温润如玉的函章君，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舆小公子。
函章君看了看舆澈，笑道：“容璟也是希望先生去呢。”
是吗，这副表情，实在是有些不像啊……
却见舆澈点头，认真道：“是。”
秦微凉想了想道：“那函章君日常，也是住在舆府里？”
函章君道：“我在凡间时，都住在舆府里。”
秦微凉便爽利一笑：“却之不恭，函章君您若不嫌弃，那我就多有叨扰啦，还望多多关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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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外头天色已暮，一行人便决定在客栈再歇一晚，明早出发。
秦微凉便提议去吃城门口的馄饨：“……那个馄饨啊，又鲜又美，薄薄的馄饨皮，裹着粉嫩嫩的肉丸，往汤里一撒，就跟个小金鱼似的。往嘴里一放，皮儿薄的一下就化了，那个汤汁，那个肉香，啧啧啧……”
函章君不由失笑：“没想到秦先生对吃食上也颇有心得。我往来这洪城镇几次，还未吃到过这般美味的馄饨，今天正好跟着先生去品味一番了。”
秦微凉点头道：“正是正是，那大家今天就都有口福啦！”
却见舆澈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中提了个竹编带盖的小竹篮，对着秦微凉打开：“请先生暂时委屈一下。”
还专门给她找了个出门用的宠物篮，舆小公子真有心了……
函章君笑了笑，道：“还是容璟想得周到。只是要烦大家等我一会，白日里安顿了那些归魂的村民，还有几人离魂时间较长，出现了些不适反应，我想再去看看。”
秦微凉猛然想起自己在仙姤庙里的行李，忙问道：“不知函章君可方便带上我？我的行李也还在那附近。”
于是函章君带着舆澈，舆澈提着秦微凉一道过去，在仙姤庙前分头行事，等三人安顿好各自的事回来，夜也将深。
秦微凉道：“正好现在肚子有点饿了，去吃点小馄饨当夜宵，是再好不过的啦。”
一行人便去了城门口的馄饨摊，叫了五碗馄饨。
函章君吃了两个，点头道：“确实味道鲜美。”
青皮不敢和他们同桌，自己捧着碗，蹲在角落里也吃得津津有味。
舆澈将馄饨夹到勺中，用筷子夹成小小块的，一点一点喂给秦微凉。
秦微凉：啊，馄饨真好吃……只是没想到，她一把年纪还要麻烦舆小公子喂，汗颜……
馄饨摊老板忙得不亦乐乎，边上有好事的食客问：“老板，你家的馄饨这样鲜，不知道有什么窍门没有？”
那老板笑道：“说到窍门，倒也是有的，除了肉要鲜，皮要薄，还有一个，就是我家用的高汤，是那白老头卖的味极仙。”
那食客又问：“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还有这味极仙，又是个什么？”
老板道：“也难怪客倌您不知道，那白老头都是夜里出来，赶着头青驴子，戴着白斗笠，车上拉着卖的高汤膏就叫‘味极仙’。只要滴上几滴，整锅汤就很鲜，自己一般熬不出这个鲜味来……哟，真是说人人到，那白老头来了，我这味极仙快用完了，正好再买一些。”
远远地只见一头小青驴拉着板车过来了，车上摆着一口大缸，车前坐着一个一身白的人，也不说话，老板递过去一个坛子，他便接过，拿着勺子往大缸里舀了倒进坛里。
舆澈微侧了身子，向函章君低声道：“有妖气。”
函章君点头，一句“静观其变”还未出口，子岚便冲了出去，一剑挑飞那人的斗笠：“哪来的妖怪，在我们面前，还敢藏头露尾的！”
斗笠挑飞的瞬间，车子和青驴顿时化成一股青烟不见了。只那斗笠骨碌碌地一直滚，直滚到某户人家墙角外的一个土包边。有看热闹的人借了铁锹挖开，下头的泥洞里有只瑟瑟发抖的小青蛙，趴在一朵没了伞盖的白蘑菇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酒盅，正接着上头树根上滴下来的汁液。
看热闹的众人全吐了。
什么味极仙，那就是从树根上接下来、盛在酒盅里的树汁，白衣老头就是那棵白蘑菇，大青驴就是小青蛙变的。
函章君也是面色不好，倒是舆澈当时正在喂秦微凉，还未来得及下嘴。青皮却忽然眼中一亮，冲过去捧起那只小青蛙：“呱儿子，是你吗呱儿子？”
那小青蛙呱地喊了一声：“爸爸，我终于找到你啦！”扑到青皮怀中呱呱地哭起来。
秦微凉打了个鲜鲜的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还是该笑。
青皮和他儿子哭够了，走到跟前来跪下：“多谢仙长让我父子团圆，青皮日后定会行善积德，潜心修炼。”
函章君抬抬手道：“谨记你今日所言。去吧。”
青皮带着他儿子又磕了个头，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秦微凉哭丧着脸：“函章君，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的一个原委啊……”
函章君惨淡一笑：“算了，也不怪先生，先生原也不知情。”
秦微凉想爬到他腕上去撒个娇，却被子岚给拦了：“我说遇到你就没好事，还想往先生身边蹭，篮子里待着去吧。”
舆澈伸手拦他，小心地将秦微凉装回篮子里，一手提起给她收拾好的行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