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复读机

    舆澈在前头不疾不徐地走，步伐阔朗，秦微凉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不时低头看看他衣衫下摆上银丝暗绣的几杆竹子。忽然那几杆竹子抖了一下后不动了，秦微凉忙直起身来后退几步，认真恭敬地等着舆小公子发话。

    却见舆澈手掌相叠，对着她深深一揖。

    这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惊得秦微凉连忙跳开：“公子您赶紧起来，这我可受不起啊！”

    舆澈还是转向她，坚持把礼行完：“广陵舆澈，多谢先生相救。”

    秦微凉心想，听说世家子弟都是很自恃身份的，阿澈小公子白日里也是一副清贵雅致，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模样，这会对着我这样正式地行礼，还自报家门，莫不是……要认下我做朋友了？

    她压住心里的欢喜，学着舆澈的模样，也叉了双手作揖道：“舆公子太客气了！你愿意折节下交，同我做朋友，我也是很欢喜的。那大家就以平辈论交，互相喊名字就好，叫先生未免太生分了些……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椒州人士，姓秦名微凉，早闻舆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斐然，不同凡响。”

    舆澈眉头微皱，心中不解道：“我何时说过，要同他结交？”见秦微凉一脸喜色，却也不忍心说破。

    秦微凉见他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还以为自己瞎编的地名被识破，忙补救道：“其实……其实在下并非本地人士，甚至……”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甚至可以说非此间人士。”

    舆澈眼中疑惑更深。

    秦微凉指了指自己的蛇尾巴，开始竹筒倒豆子：“我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在医学院读书。本来在自家看书看得好好的，忽然打雷要下雨，我去收衣服，一个雷声过后我就晕了。等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蛇身子里了……我在山上的石堆里饿了好几天，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想下山来找些吃的。昨天刚下山到这城镇上，想弄些吃的，又身无分文。正巧有个姓钱人家的管家，看到我穿着这身捡来的道袍，以为我是道士，就叫我去他家看看。我想着……嘿嘿，先去看看，若是不行，混顿饱饭也好，就跟着去了。后来发现他家的柳树好像成了精，我误打误撞地，不知怎么的就唤来了雷电，劈了柳树……后来，这户人家送了银钱给我当作驱邪的酬金，我就在镇上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秦微凉见他听得认真，就继续道：“晚上，我去还昨天欠馄饨摊老板的10个铜板，没想到和子岚……公子遇到了，他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我们就起了些……肢体冲突。唉，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谁，你们出来夜猎降妖除魔，看到我不是凡人，自然是要起点疑心的。我当时也是急了，没压住脾气，才有了那些误会……后来天上出现了烟花信号，我看子岚他们慌忙的样子，想着白日里公子的相救之恩，觉得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就跟着过来了。”

    秦微凉边说边打量着舆澈的脸色，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取信他几分，但是该讲能讲的，她都讲了，除了在客栈上调戏舆小公子那段。唉，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希望舆小公子没有认出来她就是那个装13的那个人……

    舆澈还是面无表情，好半晌才道：“竟如此曲折离奇。”他心中一动，想的却是：难怪昨夜的邪煞竟完全不见踪影，原来是被这位秦先生误打误撞地除了。

    秦微凉附和道：“对呀对呀，我也没想到会如此神奇。在我们那边，没有法术，只有会些简单拳脚功夫的人。大家不会御剑飞行，但是有飞机和热气球可以坐，没有缩地成寸的本事，但有汽车、火车、地铁可以代步。没有千里眼或顺风耳，但是有手机和电脑，只要连上无线，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在瞬息间看到对方的脸，听到对方说话。”

    还没等舆澈接话，边上却传来子岚嘲讽的声音：“容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看这人可疑得很，你莫要被他骗了。”

    秦微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暗戳戳地想，怎么禁制这么快就解开了，我还没和舆小公子套上近乎呢，子岚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心中忽然一动，他刚才是不是喊容璟来着？原来舆小公子的表字是容璟啊。有容乃大，璟乃美玉，这个字倒是很适合他。子岚这个表字也不错，只是可惜啊，用在这位子岚身上，未免有点名不副实……

    子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极不和善地瞪了秦微凉几眼，才对舆澈道：“这人最是阴险狡诈了，在你面前，就做小伏低，乖巧得很。你可不知道，他刚才和我对骂时，牙尖嘴利，可是厉害得很，还说我没家教，把我的火龙也浇灭了……”转身向那些少年道，“正邦和文晋师弟都是看到的。”

    被他点到名的两位少年对着舆澈点了点头，以证他所言不虚。子岚得意地朝秦微凉抬了抬下巴。

    秦微凉暗道不好，刚才逞一时口舌之快教训了那小子一顿，没想到他居然会和舆澈告状？不行，得赶紧想办法糊弄过去，不然好不容易才巴上的金大腿可就岌岌可危了。

    却见舆澈转身走到那两名少年跟前，先是低声问：“身上可有不适？”

    少年们都摇头：“没有。”

    舆澈点点头，转向那名身形瘦削的少年道：“文晋，你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一遍。”

    文晋不自觉地瞥了眼子岚：“我，就是……”

    舆澈面色一肃，道：“不要看他，照实说。”

    文晋嗫嚅了一下道：“今夜我们去吃馄饨，有个灰袍男子也叫了一碗，子岚师兄忽然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出来乱跑了。’这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取了桌上的勺子，还在欢欢喜喜地等着馄饨上桌。子岚师兄忽然站了起来，一剑挑飞了那碗馄饨，那人吓得钻进了桌底，忽地又站起来骂：‘他妈的，哪个无聊的混蛋浪费东西……’一见是我们，便不说话了，”文晋看了眼气得脸色铁青的子岚，又道，

    “我们当时不明就里，就问子岚师兄发生了何事，子岚师兄道：‘你们难道都没看出来吗？这人，不，这东西一身妖气煞气，定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你我修行之人，遇到这样的孽畜，怎可视若无睹，任其危害人间？’”

    秦微凉听着那少年几乎是一字不差地把当时的情景和对话复述出来，惊谔地差点掉了下巴。这位该不会是复读机转世吧？连那句他妈的都原汁原味，完完整整地复述了出来，666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