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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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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儿时的记忆,她很少会去回忆,但她睡得太深做了很长的梦。

    那年下大雪,白雪盖住长桥,冰封河流,她趴在窗子前看雪花飘飘,奶奶走进房间看她醒来,便开始给她穿衣,里棉袄外毛衣,又给她裹上三层围巾穿上羊毛袜,老人最喜欢小孩看着圆圆胖胖的,说有福分。祈初是瘦子,以为自己到冬天穿厚了才会有福分。她急着去玩雪,奶奶说煮了甜粽要她吃完才能去。她走上桌前坐下,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有些像她的美术老师,穿蓝色夹克,头发有些长,三七分的刘海用发蜡往后梳,露出整张国字脸,和爷爷年轻时的照片有几分相似。他一直冲她笑,给她吃糖,给她新的铅笔盒。

    她怕生人,收到礼物又很开心。奶奶拆掉红线,剥开粽叶把白白嫩嫩的甜粽放进碗里端给她。她低着头吃白糖粽子不看对面的人,她知道他也在吃粽子。

    挨到下桌,祈初跑出家门下楼玩雪,她独自一人用手堆雪人,最开始那个特别小,乒乓球大的脸。后面她又开始堆,一点点的像是玩积木。那个像美术老师的男人也下来,带着一把小铲。他陪她堆出和她一样高的雪人,从口袋里拿出几颗黑豆给她。她很聪明,给雪人加上眼睛鼻子和嘴,最后她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上。

    “祈初,你要叫我一声什么。”他问她那个答案。

    祈初从梦中惊醒,她知道那是梦,强制着让自己醒来。梦中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她有些模糊。

    “你做噩梦了。”秦冶见她醒的突然,脸色不太好看。

    “嗯,真是几百年不做的噩梦。”

    祈初开口,发现自己的喉咙都是哑的。她起身走到秦冶身边,帮他系好领带,踮脚和他早安吻。

    昨夜折腾完睡得太晚,祈初涂了两层遮瑕盖住黑眼圈,拿起眉笔画眉,她喜欢上扬的眉形,看起来显精神。

    祈初化完妆下楼,桌上放着她的热牛奶,她拿起马克杯喝牛奶一边给自己的包里放东西,手机充电线,新唇膏和香水。

    秦冶开车送祈初到文具店,周边已经有接送学生上学的车辆,路况并不算通畅。

    祈初让秦冶把车停在路边,她自己和那些学生一起穿过马路时想不做老师还是有些缺憾。

    文具店开门就有很多学生早上来买文具,急切又热闹。祈初去仓库拿新的草稿本出来,那些小孩等不到她放上书柜就拿走一半。

    “便利贴在哪里。”女孩上学快迟到,忙着向大人求助。

    祈初帮她拿到台前,她说完谢谢掏出口袋的零钱就飞奔去学校,书包上的布偶挂件摇摇晃晃。

    每日都是重复,学生来来去去,然后进货补货下单报价。祈初忙完早上的事去对面的早餐店吃汤面,浏览手机的信息,圣诞节即将来临,她加紧催工厂发货。中途收到程亦给她发来的短视频,是她三岁的女儿正在用祈初送给她的彩笔画画,旁边指导的人是女儿爸爸,最后还让扎着马尾辫的女儿对着镜头说“谢谢姨姨”,小孩懵懵懂懂不知道谁是姨姨,在妈妈耐心的教导下对着镜头挥手说谢谢。

    祈初从早餐店出来回文具店,她伸手去拢风吹乱的头发错过绿灯。她站在对面,看到一顶戴灰色平顶帽的男人站在自己的店外踌躇。

    那顶灰色的帽子她有记忆,在那场雪景里也曾出现。

    “祈初,你要叫我一声什么……”

    绿灯亮起,祈初依旧站在原地,她看着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打开文具店的门。

    祈初穿过人行道,她走进自己的店时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祈初。”他喊她的名字。

    祈初看他站在边上,静怡客气的给他泡茶,显然已经知道他是谁。

    “你和我出来吧。”祈初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和他说话。

    陈启睦跟着女儿走出店外,一路走进偏僻的内巷。

    祈初刚要说话时他们身边经过一个回家的老太太,等她走后才开口。

    “你见过爷爷奶奶吗。”

    “昨天见的,本来想等你回家。你奶奶说你现在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所以我今天特意来店里找你。”

    “你回来做什么,要是被那些人找到怎么办。”

    “你奶奶说想见我,我也想见见你们。”

    “你疯了吗,你害得我们不够深吗。你跟我们说不赌了,结果又在外面欠了三十万高利贷。”

    “祈初我是你爸爸你不能怀疑我。我没有那这个钱去赌。”

    “做生意是吗,回本赚到钱没有。”

    陈启睦没接话,因为女儿说得对。“你爷爷都不知道这三十万,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别人找到店里问我要钱啊。”

    “对不起,爸爸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来找你。”

    祈初失笑,她要怎么说才好,可怎么说又都没用。眼前的人和几年前的模样又变化不少。他老了许多,头发虽然染黑,胡子却是白的,脸上的肉跟着皱纹也松垮下来,没有当年的英气和骄傲。躲躲藏藏的日子哪里能好过,可是祈初没有同情他的能力。

    她真的不想见他,连想到不想,连梦都要唤醒的记忆也被她强制中断,她讨厌那个儿时天真无辜喊他爸爸的女孩。

    祈初垂着眼,垂到只能看着自己的鞋,也能看到他的鞋,一双穿烂的黑色跑步鞋,上面的透气网破了洞,鞋带也出了线。

    “如果活都活不好,为什么不去死呢。”

    祈初的话脱口而出,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自己说了多恶毒的话,可是他已经听见,她无能挽回。

    气氛变得凝重,两个人的沉默被学校的铃声惊断。

    “你回家多陪陪奶奶。”

    祈初说完话先离开,她的泪水蓄在眼中,她抬头看天,祈祷他能遗忘自己的话。

    祈初回到店里,静怡泡的那杯茶还放在桌上泛着热气。静怡见她回来眼圈竟然是红的,她没有见过这样难过的祈初。

    “叔叔走了吗。”

    “走了。”

    店里的氛围异常安静,平常没有客人是还有静姝追剧说笑的声音。现下大家都安静着,祈初想着大概是自己的缘故,让她们也有些为难。

    “我有事出去,你们帮我看店吧。”

    祈初不想她们为自己忍着性子,独自离开。她也不知道去哪里,随意走走,路过一家便利店走进去买烟和打火机。

    周边没有吸烟区,就走到公园里坐着,椅子边上有垃圾桶,她抽出香烟点燃,静静地看着池面上游动的鸭子。

    那只绿毛鸭子无拘无束游得自在,霸占整个池塘,每日都有善人来投食,养得越来越肥。

    祈初抽完烟接着第二根,最后一口抽得猛呛了几声。

    工作日的公园没有太多人,抽烟也不会碍着别人,祈初继续连着抽。池塘边的柳树没有绿意,枝条干干的被风吹着。老人推着婴儿车散步,谈情说完的男女走到池塘看到鸭子,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面包开始投喂。

    可是绿毛鸭子又不是随时都饿着,看也不看就游到别处。

    祈初的手机显示新的消息,她打开查看,是雷珊儿发来过来的讯息。

    为什么她要找自己。她们才认识一个多月。祈初虽然可怜她的处境,现在想来又觉得可笑。秦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你要去同情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吗。但是雷珊儿确实给她带来很多利益,帮她介绍教育机构的老板,教她买哪支股票能在短期实现收益,送她那些有用或无用的礼物。

    祈初从包里掏出香水,试图掩盖自己过重的烟味。

    雷珊儿让自己司机亲自来接祈初抵达自己的家。

    祈初再次来到她的四居室,发现偌大的客厅少了什么有多了什么。仔细看玫瑰花的颜色也变得有些深,可是即将枯萎泛黄的白玫瑰也有种凄凉美意。

    餐桌上还有两个年轻的女人,他们是雷珊儿的下属,带着大堆的文件来找老板。雷珊儿穿着修身的包身长裙,手指上戴着大颗的祖母绿钻石戒指正在处理新的业务。她的声音此刻清楚生动,表达简练有据,完全是强人的姿态。

    祈初坐在沙发上,charlotte寻到她的气味过来,似乎闻到烟味有些不开心,喵喵的叫了好几声。祈初试着从抽屉里找出那支好吃的营养膏哄这只猫仔。祈初记得这个白色木柜专门放着猫咪零食,她蹲下身继续照,却翻到一本绿色病历和几张黑色的照片,祈初能意识到那是什么照片,她曾经看过程亦把这些照片公布在社交平台,代表着孕育新的生命。

    祈初收回自己的视线关上抽屉,随意的拿出一罐鸡肉干给charlotte,她走回沙发继续坐着等待。

    那两个年轻女孩临走时也非常安静,完全漠视祈初的存在。

    雷珊儿拿来一杯水给祈初,坐在她身边。

    “你今天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说声抱歉。那天晚上我情绪失控向你哭了那么久。”

    “没事,谁都会有不好的时候。”

    “我那天真的很糟糕,想不到可以见谁。我很怕那些和我合作的人看到我这幅样子,会有损企业的形象。所以最后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祈初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临近下午,两个人都还没有吃午餐。雷珊儿便说要亲自下厨。

    “不用那么麻烦。”祈初想如果她只是想跟自己道歉,那她也可以走了。

    “就当是我的赔罪礼。而且我的厨艺真的很好。”

    雷珊儿的言语都有股魅力,她穿上白色围裙,就像电视广告里的模特。她的冰箱里有充足的食物可供挑选,放久也要浪费,她拿出各种食材要大显身手。

    “不用做的太多。”祈初提醒她。

    雷珊儿点点头,打开手机食谱快速的看过后便动手,她剪开和牛的袋子,切开紫蓝甘的菜叶,还准备做蛋挞的模具。

    祈初上完洗手间回到客厅时看到厨房摆开的众多东西时大为震惊,大部分的厨具用品她都说不出名字。没想到让她简单做菜也有这么多讲究。

    厨房传来牛油的香味。祈初抱着坐在阳台的软垫,她很喜欢窗外的景色,偌大的城市不再是在仰视而是在俯瞰。秦冶是不是也喜欢这种感觉,才把这里的房子推荐给雷珊儿。

    “charlotte你真是只幸福的猫。”祈初揉了揉她柔软的肚子。

    两个小时后,祈初终于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桌前的餐具选的是收藏级的蓝调釉料骨瓷,酒杯亦是某位中东艺术家联名款的作品。

    “雷司令可以吗。”

    “可以。”

    雷珊儿用电动开瓶器打开酒盖,给两个人添上酒。

    “你怀孕可以喝酒吗。”祈初想到那几张存放在抽屉中的照片。

    “你说什么?”雷珊儿放下酒瓶看着她。

    “我在抽屉里看到几张b超照片,不是你的吗。”

    雷珊儿坐下,手指顺过头顶的发丝,烦恼着如何开口。

    片刻的沉默后,祈初听到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爱的是秦冶。”

    “你疯了吗!”

    祈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没疯。我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他。我以为人生最重要的是寻找合适的partner,可我遇到他才明白我需要的是爱人。”

    “所以你就来找我哭诉你和秦铭无法离婚?”

    “爸爸把产业和秦家的铝业公司合并后我有很多时间和秦冶一起工作,我发现他才是我会爱上的人,我克制过自己的感情。可我越来越无法忍受和秦铭的婚姻。我怀孕的事情只有秦冶知道,我告诉他我为他打掉了这个孩子。可他说我愚蠢,再后来我就得知他和你在一起。”

    “你真的太蠢了,秦冶不可能会爱上你。”祈初一字一字的说完,好像她还不能面对这种荒唐。

    “可是祈初,你也很蠢。我看得出你对他有感情。但是你不知道,他只是因为我才和你在一起做戏。”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五月十二号把堕胎的信息告诉他,他第二天就和你表白不是吗。时间怎么会如此巧,你不过是他顺手牵羊的工具。”

    祈初起身,她看着雷珊儿,多美的女人,那么狠的心肠。她把酒泼在雷珊儿的脸上,转身拿起包走出这可怕的牢笼。

    她来不及等正在使用中的电梯,找到楼梯就往下逃,忘记这二十层的台阶有多高,她拼命跑,连着心也一点点的下坠。好像那些要命的喘气能她减少想象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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