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母亲吃过早饭,又要往乡上去买药。主人公看着母亲有点瘸的背影孤孤单单的走到公路上,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担心她又遇到扒手或不小心丢钱,想和母亲一块去,又觉得想多了,又不是赶集的日子,他还是远远的喊母亲要揣好,母亲说知道,他回到屋子里。
他在家里开始构思方法诱捕万恶的黄鼠狼,想在鸡窝旁边设计一个有机关的只能进不能出的小笼子,一上午都在反复试验。中午的时候,父亲从田里看水回来,他让儿子把饭温好,吃了中午饭去帮着把上午扯的稗草背回喂牛。陆运红放下手中的把戏,把早上余下的饭放在甑里蒸,加上火,然后准备去后面菜地里摘青椒和豇豆、南瓜做菜。父亲在大门口一边休息着,用竹蔑条修补簸箕。陆运红走出厨房,却看见母亲回来了,她刚走到屋坝边,顾不上脚疼,对着丈夫和儿子说:“小四啊,你考上了。”
“考上什么?”主人公问。
“考上学校啊!”母亲激动得把握不住,走到父亲旁边,挪个凳子上坐下来,喘了口气。
“是县高中重点班吗?”他有些疑惑,因为后天学校才正式公布成绩。
“不,是上中专线,你考了全校的第一名。”母亲说,“早上,我刚到乡上,就听别人在说,学校把考上学校的学生成绩榜已经张贴出来了,他们议论说有个叫陆运红的考到第一名,都不知道是哪儿的人。我信不过,忙去你们学校看,果然,在你们学校办公室墙外边贴出来的不少人在围着看,你是排在第一名的,我也差点不敢相信啊”
陆运红望着母亲,同样有些信不过,母亲高兴而又疲惫的表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紧张,让他不由得不信,一时间,他也怔住了,能上县高中重点班,他倒觉得不算意外,至于能上中专线还得第一名,还没想过。他呆呆的望着母亲,母亲歇了口气,又说:“你们学校今年有四个考上了中专,听老师们说是建校以来最多的。”
“第二名呢,第二名是谁?”他急切的问母亲。
“记不得了,好像是女的,只有两个字。”
“是不是叫章容?”
“是,就是。”母亲说。她是确定的看到儿子考了第一名后,忙不迭的买好药,顾不得脚疼就要回来告诉丈夫和儿子,所以回来这么早。
他再问不出什么。父亲在旁边听着,依旧补着簸箕,表情越来越凝重,又像在听着个虚无飘渺的故事,任凭母子二人说着,一句话也没说。母亲把药给他拿出来,放在凳子上,全家人沉浸在无比的激动中,好一阵谁也没说话,又过一会儿,父亲才放下手中的活,咳嗽了六七声,半晌缓缓的说:“该给你大哥说说吧,让他也知道。”
“嗯我明天去拿了成绩,然后去县城,再告诉大哥吧。”陆运红说。
父亲又问一句:“听说秦正高家的秦超也在补习班,他考得怎样啊?”
“我没去注意他,不知道。”母亲说。
父亲也没再追问,总之儿子是第一名,肯定是超过他的,因此不用再详细问了。
下午,父亲没再叫儿子和他一块去背野稗,让激动中的儿子自己轻松一下。母亲高兴的好像整个人很精神,脚也不那么疼了,她快乐的喂着鸡,又对旁边的儿子说,这一回,要十分感谢学校的老师们,想请老师们到家里来吃饭,可该请哪些老师,她只记得当初的班主任林老师,至于现在补习班班主任老师,她可连姓也不知道。她向儿子征求意见,陆运红一点没想过这事,他没发现自己这次的成绩和老师们有特别的关系,尤其是他反感林志明老师。他对母亲说道:“别请他们,如要感谢他们,以后由我自己来,我知道的,不在这个时候。”
他这句冠冕堂皇的话让母亲找不到话说。父亲出去没多久,又早早的回来,外面公路上一个挑着冰棍下乡叫卖的小贩,声音远远的传来,从来不关心这的父亲站到坝子外,大声叫住,小贩答应着挑过来,父亲拿出一毛五分,买了三块。然后分别给儿子和韩叙芳,一家人快乐的吃着。
母亲早早的做晚饭,并且特别把最后的一块原来准备等陆运新回来再吃的腊肉也洗了煮,当是给儿子庆贺,天还没完全黑,母亲已把饭菜做好,父亲也早早收工回家。虽然他从头到尾没再说什么,可难以掩饰的高兴的心情让谁都受了感染,他一边吃饭,一边大夹的夹着肉,说:“这辈子,我是靠祖宗积的德啊,能到了今天,死也瞑目了啊。”
晚上,三人在电灯下坐着,母亲和父亲坐在一块拣着豆里的沙子,陆运红在一旁还沉浸在激动中,母亲小心翼翼问儿子:“你准备念什么学校啊?”
“一直想考上县高中重点班”他说。但此时从母亲和父亲期望的眼睛里,他知道再坚持这样的选择有悖常理,犹豫着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刚好此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个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陆运新,他衬衣也已经被汗打湿了,有些气喘吁吁的,父亲诧异的问:“你今天回来做啥,还这么晚?”
母亲也意外,问大儿子吃饭没有,陆运新说已经吃过。他将帽放好,坐下,从旁边拿过扇子急急的扇着,陆运红忙给大哥端来一盅茶。陆运新咕咕咕的喝了大半盅,母亲就急不可待对他说:“你知道不?小四考上了。”
陆运新把茶盅放下,说:“原来你们也已经知道?不是都还没公布成绩吗?我就是为这事赶回来的。”
陆运新说,他们公安局有几位职工的子女也参加升学考试,因为有熟人在县招办,他们早上提前去打听消息,他想到陆运红参加考试,也就跟随他们一块去,结果意外从县招办刚拿出来的名单上看到,陆运红上了中专线,而且远远超出中专录取线,还是全县第三名。他下了班,就忙着赶回来了。
“真的吗?”这陆运红也更没想到,惊讶的问。
陆运新说着,也掩饰不住扬眉吐气般的叹息着说道:“运红啊,你比我强。我做梦都想靠自己努力考上学校,光明正大的找上个铁饭碗,不低眉下气的求人,不用看人白眼。可我没办到,给人家扫地,买菜,甚至送孩子,什么都做了,每次做着,心里都很堵啊,我不如你,你办到了去年你曾说想上县高中重点班,如今看来,暂时不必。因为那条路更艰难,知道吗?今年县高中考上大学的,也就只有四个,其它的九个,还不是只考上的中专。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先上中专,咱们是贫穷的农村,先把能抓住的抓到手,以后毕业有工作了,再进修大学就是,是不是?”
“对,你大哥说的是,应该这样的选择。别再好高,咱们家祖坟还没葬到大学那个脉上。”父亲在旁边忙忙的补充。
“这样最稳妥。”母亲说。
“我知道你很犟,所以今天急急赶回来原因,主要就是要告诉你这个。”陆运新说。
陆运红虽然还有上县高中重点班的念头,可面对着陆运新这一大摊合情合理的话,让人没理由作出执拗的选择,何况父亲和母亲的想法根本没在高中上了,他点点头,表示接受。
晚上,因为天气很热,月光又很亮,为了凉快,兄弟二人就将席子铺在屋前敞坝里,幕天席地,一边望着天上星星躺着一边聊。陆运新已经知道父亲的肺气肿病有些严重,只能多养少干重活,他说:“以后你去外地念书,家里只有爹和娘。按政策,你是考上中专学校的,读书期间学校包吃包住,并且现在你的这份田地,可以不退,也可以不交纳公粮,也就是家里还有三份庄稼,爹和娘做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如能退一份,留下两份,我倒希望他们把你那那份退掉,他们肯定不愿意,这事就暂不说,你毕业出来就退 。你以后上中专校,所需的费用,就由我来吧,没钱了,给我说就是。现在爹和娘做这庄稼,他们自己吃用应该还不成问题,我可暂时不管他们。”
“我和欧军,可能下半年要结婚,可她母亲病也重,常在吃药,她工资还不够她母亲药费,我也倒贴着给她。我想,结婚以后,设法给局里说,不在城关镇,调到咱们五河区派出所来。这样好点,也可以不时回家来,照顾下爹和娘,不然,他们都又开始有病,我在外地上班,你在外地念书,都在外,不行的。”
“嗯你还在和程夏姐做服装生意吗?”
陆运新沉默片刻说,没有了,现在她在自个做,他没再参与。他只希望她能稳定的发展下去,以后有个好的归宿就是。
“这个假期里,你就不妨好好玩玩吧,放松一下,补习也辛苦了一年。”陆运新说。
兄弟二人又讨论应该填什么专业,陆运新建议最好选择与建筑相关的,以后这方面可能是最吃香的,陆运红也认可大哥的建议。
整个一个晚上,主人公没睡好觉,躺在地铺上,一幕幕的回想着当初从一班被排斥到三班时如坠深渊的情形,回想着自己发奋努力的这一年多时间,有如古人说的,苦心人天不负,成功的背后泪多少!然后忍不住轻轻的舒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正在吃早饭,三姐陆运芹和三姐夫杨成立又早早的到来,陆运芹微微的大着肚子,显然是有了身孕,她刚进屋,就嚷着说:“你们知道不?陆运红考上中专学校啊。”
“我们知道了,昨天知道的。”母亲说,忙给他们拿碗筷吃饭。
“咱们队上伍三伯的儿子伍玉铭也考上了,全队都知道,听他昨晚上说起,陆运红考第一名,我们听得几乎不相信,今天所以才赶来告诉你们,在路过中学的时候,我又专门去看了贴出来的榜单,一点没错”陆运芹也兴奋得停不住的说。
陆运新要回县城上班,他又叮嘱陆运红一遍,然后开车离开。这一天,全家都没有外出,陆运芹和杨成立是专门来分享弟弟的成就的,她欢乐的帮着母亲一边喂鸡鸭,喂猪草,做饭,不时用欢喜和崇敬的眼光扫陆运红一眼,“告诫”他以后别骄傲,别瞧不起人,尤其是别给爹和娘作对,否则照样挨打:“别以为你是有铁饭碗的人,爹就不敢打你!”
陆运红被三姐教训得哭笑不得,简直体会到了范进的感觉。
次日赶集,又是个真真实实的艳阳天,一大早,他洗漱完毕,三姐和三姐夫要回去,陪着他一块到学校去拿成绩通知。三人来到学校张贴的录取榜单前,第一名是陆运红,没错,第二名是章容,第三名梁勋,是应届生,第四名是伍玉铭。让人意外的是王洪亮,依然只考上了县高中重点班,赵晓卓也考上重点班,秦超考上县高中,可差两分上重点班;贾利群和郑彦秋也上了县高中,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郑彦秋,刚过线三分。全校考上高中以上的同学一共十八人,其中中专四人,高中重点班四人。
陆运红的成绩比第二名章容足足高了十六分,也是学校历来上中专线的学生中,拉开距离最大的。在校办公室里,大学都围着看成绩,已经升为校教办主任的林志明看见他,笑容满面的招呼:“陆运红,到这儿签字吧,领成绩单你考得不错,在全县也是第三名。”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林志明的口中说出来,他感到生硬,只好说:“全靠上帝保佑。”他故意不说是老师们辛苦教学的结果这样的套话。
他说着,签了字,拿着通知单离开。
几天时间,陆运红考上中专的消息在全队甚至大队都传开去,生产队里凡是碰到陆选南和韩叙芳或陆运红本人的,都无一例外的表示祝贺,程永华的妻子陆运红称大伯母,她专门来到家里,和母亲聊了大半天,说她从前就看出小四花猫不是一般的孩子,会有大出息的,现在果不其然,三蛮子的父亲钟向尧,四娃的父亲秦代清,三三的父亲秦祖寅一边对陆选南表示羡慕,回去就埋怨自己的娃娃不争气,程林的父亲程增福带着程林来家里坐,就要程林假期里不许贪玩,做不起的作业,随时向陆运红请教,“听说运红小四哥在念初中的时候,从来没迟到一节课,每堂课都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两遍以上,每科老师都特别喜欢他,现在你就要以小四哥为榜样,不能再混日子了。”
主人公听着忍不住暗暗的想笑,这些感人的情节不知是谁编排出来的,再不做点澄清怕要被渐渐的神化了,他忙忙的向程林的父亲解释说当初并没认真学,也从来没被老师重视,可这时说这些,谁会相信,大家以为他是谦虚,而这种品质更值得让孩子学习。程增福又和陆选南讨论了一会房屋修建完之后的风水影响问题,当初留一间小屋不动,就是为了保留和延续已经在滋养人运的风水,不至于被新建房屋而损毁完;并且在房屋修建完后,尽量的使它可以迅速恢复,陆运南完全相信这,单凭儿子那犟牛般的性子,怎么想都不会考上啥学校的。
程林初二结束了,下期初三,可他的学习确实不咋的,他开始按父亲的要求,来向陆运红请教作业,陆运红也很乐意给程林讲题,倒不是从讲题本身,而是想向他打听他小表姐杨萍。此时的程林,虽然还是言语不多,有些害羞的模样,可他特别的敏感,陆运红给他讲题的间隙,几次欲言又止想问杨萍,又不好直接开口,生怕一不留神在他面前漏泄天机或引起他的误读,可几个眼神交换,一个字还没说,他就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了,低着头一边看着作业一边近乎自言自语说:“她没考上学校,去年就没再读。”
“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家里,她去年毕业后去参加乡上组织的养蚕培训,今年家里养了很多蚕。”
“她,她还没有”他想问她还没有谈对象吧,可问不出口。
“她和你一样,才十六岁呢。”程林说,显然把他想问的都猜到了,他忽然感到无地自容,又想自我嘲笑。是自己太浅薄还是程林太聪明?他忽然对程林有点畏惧,他想对程林说他姐姐程夏的事,想了许久,还是算了。
他对杨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或许还停留在她小学的印象上,十六岁的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他凭自己的想象力是勾勒不出来的,二人的物理距离也越来越远,只有一份童年的朦胧的牵挂。
遵从陆运新的建议,陆运红在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省属筑工程学校城市规划与建设专业,是建设厅直管的,学制四年。然后学校组织考上中专学校的四人到县医院体检,一切顺利。半个月后,他拿到省建筑工程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母亲拿着儿子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要儿子放好,别被老鼠咂坏了,始终害怕儿子不小心,又拿来替他放在她床头的有锁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