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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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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放学,陶老师通知,县剧团组织“样板戏”下乡慰问革命师生群众,每个小学一场,后天来白雁小学,大家一阵欢呼,这可白雁小学成立以来热闹的事了。

    后天也就是开学的第五天,演出的地点在学校操场,演出的戏是《红灯记》。第二天,校长就在课间操的时候宣布,所有同学明天早上带上板凳,在指定的位置区分班坐好,不准吵闹,不准高声喧哗,要怀着对革命前辈崇敬的心情认真看戏,看完后,所有同学都要写观后感,认真体会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革命先辈的英勇献身精神,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当然,一年级的孩子们字都不会写,回到班上班主任老师说就不写观后感了,但一定要认真学习,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次日一早,操场前台上已经搭好了戏台,台前最近的两排是校里的校长和老师,还有大队的干部们,然后后面分班坐满了各班的同学,同学们还是闹嚷嚷的,周围也围着不少群众站着看,第一次看戏的主人公,以前曾在大哥的书上看到过《红灯记》的图片,也在队上大伯母家看到过贴在墙上的画,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李玉梅和她奶奶一块举着的红灯,为什么要举那么高,并且那红灯也不重啊,今天就想弄个明白。

    校长讨厌的讲话结束后,戏开始上演,一年级乙班坐得离台子比较远,始终有人在嘈杂,演员们老是在唱,唱的什么听不清歌词,他只能根据自己的想象猜测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根据他们的动作再猜测在干什么,有时猜得离题万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有点是猜对了的,就是戏是演的好人和坏人之间的斗争。而且,和他想的一样,好人都应该长得好看,坏人都应该长得很难看,最让他开心的是结尾,“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坏人们大败了。然后大家在校长的带领下,热烈的长时间的鼓掌感谢县剧团的演员们的精彩表演。

    戏结束了,放学一路上,他又把其中没看懂的问三姐,三姐也不是很懂,说戏是打日本鬼子的,那个男的叫李玉和,哪个是送密电码的叛徒叫王连举,还有谁李铁梅,谁是她老奶奶,这个他是看懂了的。还有日本鬼子鸠山,磨刀人怎么怎么了,他勉强闹懂了,总之是好看极了。

    生产队的稻谷收割完,大家正在等待着过几天分粮食,可以大大方方的不顾后果的吃几顿白米饭。这天下午放学,他和秦小军,钟强,秦明明一块高高兴兴的回家,阳光还很烈,半路上他们正准备分开,远远听到生产队公房的广播里已经响起,四个小伙伴以为又要开批斗会斗争谁了,忙跑着来要看热闹,生产队里正在晒最后的一点秕谷,根本没开批斗会,晒坝上三十来个社员都拿着扫帚和拖耙,紧张站在太阳下面,静静的听着广播里的声音,因电流不稳,广播声音时高时低,也有点哑,可大家都听得特别认真,谁也没说话,。他看到戴着草帽的母亲刚好和二舅婆秦小军的母亲站得很近,也没说话,他去过拉着母亲的衣角,母亲把他的手拿开,小声说:“别乱动,听广播,逝世了。”

    原来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思想准备,吃惊地听着广播里的每一句话,不知怎么搞的,也许是收音机效果不好,广播里的声音忽然完全中断,只有电流的吱吱声。此时,不知谁忽然哭了,接着又有不少人抽泣的哭声,一会儿,哭声多起来,他和秦小军茫然的望着,队长韩开国哭着抹着眼泪走出来,副队长秦正高也哭着从公房里走了出来,大家的和母亲也在抽泣,她小声对儿子说:“回家去呆着。”

    他还在不知所措,母亲小声告诉他,饭在柴锅里热着,让他自个回去吃,别乱跑乱说话,他和秦小军就沿着晒坝外边轻轻的跑开,各自回家去。

    第二天上学刚到校,校长又把全校同学聚集到操场里,专门播放了广播,校长和老师又都哭。不少高年级的同学都哭开去,正在大家都感到天塌的时刻,星期六,生产队里发生了一件让大事。

    一般生产队里的粮食晒干后,平时就放在生产队的公房里,然后由粮食保管员王进昌打上印灰,每晚由生产队指派的社员轮流在公房里住宿,看守防盗。公房堆放粮食的房是土墙瓦房,墙背后边连着小山坡野桑坡,后面又是荒石堆延伸出去,一直到河滩,平时很少有人到这公房的背面的野桑坡和乱石滩上去。这天晚上,公房里值班的是秦明明的父亲秦代清,可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在公房的后的土墙,被人挖出一个洞,从洞里捅坏了稻谷围圈,稻谷被人从洞里盗走了,估计至少二百斤, 墙洞挖得很讲究,先用水浇湿土墙再挖,挖后又浇水,又挖,所以响动不大,墙洞还是湿的。很快,消息就在全队里知道了,生产队里的两个队长和几个组长,都来到现场,又派人飞快地去五河公社派出所报案,社员们把场面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气愤的谈论分析着是谁公然偷稻谷,而且正当现在特殊时候,可见反动分子早就等着这一天,跳出来乱搞,不少社员一边咒骂偷盗者,一边急于表明自己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秦代清蹲在旁边,愁眉苦脸,反复的解释着昨晚实大太困,一点没觉察,就睡到了天明,自己有罪,说着说着,小声哭起来。

    派出所来了两个公安人员,两个队长忙把社员们吼开,让大家不要破坏现场,然后马上召开生产队的积极分子,配合公安人员梳理线索,然后发动社员,要最快的时间把盗窃分子抓出来,谁要是包蔽罪犯,立即与其同罪,对于立功人员,奖励工分五十分。然后,两个派出所公安人员队长韩开国和副队长秦正高、程永华和保管员王进昌和四个组长,从盗洞开始,沿痕迹搜索,查脚迹,查偶尔洒落的稻谷颗粒一路向野桑坡乱石滩里找,找着找着,脚迹不明晰了,不一会儿,基本看不见,而盗贼掉的稻谷痕迹,开始东一粒西一粒,查出去一里路后,也基本没有了,一时,案件无法推进。

    下午,派出所人员又和队长又带着大家回到公房办公室,重新召开会议分析。根据分析,基本可以确定犯罪分子是本生产队的人,因为要挑两百斤稻谷,是走不了多远的,外队的人也不熟悉生产队堆放稻谷的屋子的,不可能如此精确挖洞。一会儿,大家列出了生产队重点怀疑对象,程永安已死,不可能的,他儿子程增福又从来胆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钟德虽然瘫,但他的儿子是重点!然后值班看守的秦代清本人,是不是监守自盗,不能排除怀疑,要不然为什么别人挖墙,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觉察?第二是生产队里最困难的,也就是借粮最多的七八户社员。公安人员建议完了,就离开了。大家并没有把事情引向保管员秦正高的妹夫王进昌,因为管理员平时只负责对堆放好的粮食堆放记数,打灰印,老鼠药洒放,防止粮食受潮等事,粮食防盗是全队社员轮流负责看管的。最后,生产队里形成了决定,首先对几户重点怀疑户进行挨户搜查,一户不漏。为了防止盗窃分子转移,两个队长和保管员及四个组长马上行动,十来户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家庭先是被列为怀疑对象不满,然后为了洗脱嫌疑,都马上急忙的先后表态,请先搜查自己的家里。队长决定仍然从地主家庭开始,其次秦代清,其次七八户欠粮最多的社员。

    下午五点半钟,搜查正式开始。社员和孩子们不少也跟着队长几个人,看热闹,主人公和小猪娃一块跟着去了。

    大家先拥到二组,清查钟德儿子家,钟德儿子已把门打开,一声不吭的坐在屋里,几个人开始在他家里四处翻找,他家只有里屋角落里堆着前不久分的玉米,十多斤花生,稻谷还有三十斤,然后床下也翻过,没有什么,然后又到屋后,草堆柴堆全部翻看了,也没有,接着又不远处的程增福家,程增福夫妻和女儿程夏、小儿子程林都站到了堂屋里,然后队长组长们同样搜了一遍,没有,队长说声走,一同往下一家,秦代清家。

    秦明明抓着父亲秦代清的手,站在屋外,他的两个哥哥也在旁边站着,秦代清一边还在婆婆妈妈的说自己有罪,一边请大家尽量查仔细些。几个人把他家里家外同样搜个遍,别的没发现什么,但有个疑问,他家柜子里稻谷现在还有约两百来斤,秦正高问:“你家六口人,平时是怎么吃的,还有这么多谷子?按道理,现在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秦代清急忙解释,按往年,到这个时候,又要分稻谷了,确实要吃得差不多了,可是今年自己大女儿出嫁办婚事,男方家给方家送来的,加上家里从这半年女儿没在家着吃,所以才有这么些。

    两个邻居也帮他说,确实是这样的,两个组长也说是,于是秦正高没再说了,又往下一家。洗脱了嫌疑,秦明明也跟着陆运红他们一块跟去看热闹。

    作为欠粮最多的几户人之一,陆选南家里同样被列入搜查,不过他是最后一家,搜查人员来到他家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许久,大多数跟随看热闹的社员和小孩子也散去,六七个搜查人员进了门,韩叙芳刚煮好腊菜饭,因为丈夫最近很累,她特别在煎了两碗白菜和一盘炒蛋,还用猪油渣蒸了碗豆豉,香喷喷的蒸豆豉马上把搜查了一下午已饿得不行的几个人吸引住,三个组长失声赞叹:“三嫂啊,好香,好香。”韩叙芳和陆选南只好招呼他们一块吃饭,几个人大概实在饿了,抵挡不住香气的入侵,假装谦虚两句,然后就都坐上桌,开始吃,秦正高没有吃,他说自己一点都不饿,不想吃。陆选南象征性的又招呼两句,就不管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两家有矛盾,也不劝秦正高。然后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搜查的下一步情况,不一会吃过了,大家把蒸豆豉基本吃完了,韩队长说:“选南啊,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事情是这么定的,我们也来了,也还是要走一遍,没意见吧?”

    “没啥,没啥,你们搜就是,来,来我给你们拿灯。”陆选南说。

    然后几个人拿着灯,在几间屋里走了一圈,秦正高把他们的柜子拍子拍,是半空声响,也没再打开看也没说啥,然后几个人就道谢走了。

    这个事情仍然没有结果,欠粮大户也还有黄大文等两户没搜查,黑天黑地的再搜效果又不好。晚上九点钟,生产队里几个队长和组长还在开会,大家通报今天的搜查结果,同时对于值班失职的秦代清,研究决定,先给予扣工分30分,然后罚值班连续一个星期,不计工分。对这个处分,秦代清哭丧着脸,可也还是接受了。他决定晚上让大儿子和自己一块值守,因为他一个人也有些害怕了。接着秦正高提议明天一早把剩下的两户欠粮户搜查完,如没有,还要扩大搜查范围,全队所有队员家都查一遍,队长虽然觉得这样工作面过大,效果也不好,可不好反对,其它人谁也不反对,因为谁反对可能就难免被列为怀疑对象,大家都沉默。

    搜查的对象太多,几个队长和组长显然不够,几个队长临时又决定明天抽几个社员,组成两个搜查组,知青范援朝和陆选南也被抽到第二搜查组,其余社员们继续劳动,定搜查从明天早上开始,不抓出敌对分子决不收兵。

    家里吃过晚饭后,三姐去给四婶打伴去了,小四花猫要和母亲一块睡,他躺下睡,母亲还在做针线,忽然听到敲门声,接着听到父亲在那边起床,响起开门的声音,听着进来了一个人,门关上了,接着,来人去了父亲的屋子里,小声的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母亲也放下针线,仔细的听,好像也听不清,不过她没起床,陆运红马上要爬起来,好奇的要去看是什么人来了,他胡乱穿上母亲的鞋,蹑手蹑脚刚走到堂屋门口,父亲看见他,喝了声:“你来做什么,回去睡觉。”

    他忙忙的退回来,不过他看清了,和父亲坐在一块的是邻四奶奶的大儿子,六伯黄大文,也听到了一句他们刚说到被偷谷子什么的,他爬回床上,给母亲说,母亲愣了愣,马上让他睡好,别对人说,谨防被打成敌对分子。已经有过教训的他依稀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于是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黄大文走了,主人公可没睡着,脑子里只在构思着一幕幕的三国情节。母亲以为他睡着了,父亲过来,在床边小声母亲说:“这事有些麻烦了,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

    “黄大文刚才来,给我说,事情是他做的,他家黄学勇去年结婚,给人借了两百多斤粮,他本来欠生产队的粮又多,今年分稻谷的话,肯定要被扣完,实在是没法还人家私人的……一共他偷了三百多斤谷,就藏在他家后面的柴堆里,今天幸好没搜查到他,他吓死了。明天,我们搜查咱们组,要怎么搜查?柴堆、草堆,柜子、床下、地窖是必搜的,你叫我们怎么办?”

    母亲沉默着,好一阵说:“没想到是他。让他挑到我们这里来吗?我们不帮他,没有人帮他了,刚才他走的时候,好像听到他流眼抹泪的。”

    “是啊,他没想到生产队会这样挨家挨户的搜,他一时脑壳发昏,做下这种事来,他说如果查出来,他已经没脸在生产队过下去了,已经想到死,如有万一,他让我们以后帮照看他老娘和孩子……可是啊,你就敢保证他一点痕迹都没有,现在也不敢保证咱们家不会被再次搜查,到时咱们就黄泥巴裹裤裆,不是屎都是屎。”父亲说。

    “让他放在范援朝哥哥看的堆草场上,怕谁也不会去搜。”他从床上忽然坐起来,说。

    父亲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一点没睡,在偷听,举起手做了一个打的姿势。他忙躲到母亲身旁用铺盖连头带脚裹住。父亲和母亲都许久没开腔。好一阵,父亲勉强说:“虽然堆草场也要搜,但是,这还是个办法,因为堆草场大,又没围栏,即使查,一时半晌检查不完的,让他今晚随便找个地方先塞进去,藏好,明天我们搜查时,我尽量想法在各家拖延一下,拖到最后查堆草场,要估计已经近晚上,到时黑灯瞎火的,大家也累了,说不定也不好找。”

    母亲想了想,又说:“我估计你们要开始查堆草场之前,在家里做好饭,等你们刚开始查,我就叫你和大家到家里来吃饭,你随即敷衍着和随便查查了事,把大家喊来家里吃饭。这样行不?”

    “嗯,行,这样最好。只是让黄大文藏粮的事要给范援朝说说才好。”

    父亲接着出去了。母亲又反复告诫他儿子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他满口答应,并且以为自己帮着出了计谋,又被采纳了,成就感很强烈。

    第二天继续搜查,陆选南他们一组按他的计划搜查完,又是傍晚了。最后搜查知青范援朝住处,接着搜查堆草场,因为只剩堆草场,大家也不想明天还跑路,于是六七个人拿着棍子,提着一个马灯,在各处草堆旁胡乱的东拍拍,西拍拍,刚开始片刻韩叙芳就走出屋来喊陆选南吃饭了,陆选南忙说,自己确实饿得禁不住了,然后热情邀大家一块到家吃饭,韩叙芳也大声邀请大家,说刚煮好的饭,大家不要嫌弃菜不好。搜查组几个人经不住夫妇二人的热情,于是搜查结束,一边推托着来到家里吃饭,吃完饭后,各自散去。

    这场声势浩大的搜查最后无果而终。

    知青和程夏悄悄交往的事,还是被外人发现了,发现的第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叙芳,一天傍晚,她到屋后菜地里割菜做晚饭,看到堆草场边范援朝的住处旁一侧,有两个人手拉着手,对面站着,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由于天色较暗,相隔二十多米,看不清,可明显是一男一女,男的就是范援朝,女的一时她分不清,因为好奇,她小心凝神看了片刻,觉得象程夏,她吓一跳。由于两人太用心,都没注意到她,她轻脚轻手的把菜割好,回家里,仔细想了想,那女的就是程夏,应该没错。原来范援朝让不再让小儿子给他打伴睡觉,原因是在这里。虽然国家提倡年青人自由恋爱,可在这里,她还没看到过哪对夫妻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她也感到新奇。接着,她同样觉得两人有些不合适,因为范援朝是城里的人,程夏是农村的,除非范援朝就在这里扎根了,二人才有可能。只是程夏漂亮,好吃的果子谁都喜欢。虽然社员们对程夏还没出嫁就死了男方的事多有多种议论,但韩叙芳和陆选南一直对他们家没有成见,以前不时因为算命看屋基的事找程夏的爷帮忙,只是因为没在同一个生产组,隔得较远,平时少有往来。她暂时把这个消息埋在了心里,没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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