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钻心的骨痛
“唔……”寂寥的夜色中,并不明显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却露出一些不大对劲的表情。
绾绾好似陷入梦魇,眉头紧紧皱起,冷汗无意识的顺着额角滑落,哪怕没能醒来,但大抵也是不好受的。
细细看去便会发现,绾绾掩在薄被下的身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尤其是看到她的下躯,两条本来平直的腿一点点曲起来,到最后竟惹得绾绾弓起身子,用两只胳膊将双腿圈住。
直到窗外不知什么东西碰到窗子,突然发出一声清响,绾绾倏尔睁眼,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唔!”不想膝上猛地一顿,之后便是密密麻麻地阴寒感侵袭而来。
绾绾瞳孔一紧,意识回笼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姿态,而最能引人注意的,无疑是膝盖上的不适。
回府这么长时间,绾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恢复不少,内伤也在各种天材地宝的疗养下缓慢康复。
可是绾绾真的没有发现,她的膝盖骨处竟然还出了问题!
这是第一次!
可膝盖上的骨痛很难忽略!
饶是绾绾受过不少苦头,但随着那股寒痛一股股的涌来,她还是疼得冷汗淋漓。
半晌,绾绾忍不住闷哼一声,又赶紧咬住下唇。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实在受不了膝痛只好紧紧圈住借以缓解。
紧接着绾绾又伸手扯过不远处的薄被丢在自己脑袋上,任由其滑下来,这才继续用下巴抵住膝盖,抱膝而坐许久。
偏偏当窗外月光渐渐明朗,这才发现绾绾脸上竟然出现两行清泪,若非她的牙齿咬住下唇,恐怕还要溢出几丝啜泣。
而绾绾早已经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不知多少遍,怎么动不动就哭了呢?
她胡思乱想着,竭尽全力想要忽视膝盖上的骨痛。
但眼中泪腺怎么都不受控制,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在膝盖上,晕染开一片。
许是伤痛牵制了她的思绪,让绾绾也变得脆弱起来。
她悄悄的奢望着--要是主上能来看看她就好了。
只是溺于骨痛的绾绾并未发现,从她被寒痛惊醒后,她窗外的一道黑影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也将她的动作和神态一并看了去。
至于谢清胤是怎么抽风走到这里来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留下来看完绾绾全程反应,也是出于本心使然。
平常大大咧咧的人抱膝蜷缩在角落里,偏大的薄被又将她完全包裹住,只留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谢清胤只是站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子往里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绾绾,心中波澜不惊的同时,能想到的竟是那人会有多软……
尤其在脱光了身子靠在他榻上之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再羞耻再不愿,也亲得羞涩,抱得矜持,说话细声细语。
哪怕只有两次,甚至第一次时谢清胤的记忆都很模糊,但如今想起来前几天那一夜,谢清胤还是难免生出三分回味。
只是在一阵夜风袭过,谢清胤眼中的笑意被一抹薄凉替代。
他又看了蜷缩忍痛的绾绾好一会儿,眼帘中终于浮现出满满的同情。
似是怒其不争,又像哀其不幸。
但无论哪种,谢清胤都深知他又要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了。
说是王府的大门永远为绾绾开着,却在对方拼死赶回来时将人拒之门外。
说是在不计较过往真心待之,甚至是倾心一试寻一知心人,却在当前危局下……
你会理解本王的。
谢清胤的心中再次浮现这个念头,一如既往的自欺欺人,也蒙蔽着自己,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顾及绾绾的想法,只顾自己便好。
毕竟--绾绾会理解的。
是与不是,只要谢清胤自以为是就够了。
一声轻叹落地,带动着飒飒夜风一同消散,只等院中枝头的枯叶飘飘落地,定眼看时,绾绾窗前早已没了其他声影。
而屋内的绾绾被膝盖上的骨痛影响,直到谢清胤转身离开也不曾发现,这一夜有谁待在她窗外许久。
绾绾昨天夜里是几时睡过去的已经无从所知。
但让人惊讶乃至惊悚的是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谢清胤竟是亲临绾绾的院落。
绾绾才刚刚醒来就听见外面有影卫拜见的声音,她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赶紧扑棱下床。
待到谢清胤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绾绾正巧恭敬跪倒在地上。
只是到底太过匆忙,她的衣襟尚且有些散乱,头发也零零散散的纠缠在一起,看上去难免有几分不修边幅的样子。
谢清胤一边将跪倒在床边的人粗略打量了一番,一边大步走上前,弯腰伸手--
“主上?”当温热的手掌撑在绾绾两只胳膊下面,手掌的余温仿佛能穿透衣衫透进骨子里。
绾绾当下一惊,张口不自觉的疑问出声。
而谢清胤并不接话,只是架着她站起来,转而回头吩咐着:“叫厉川过来,之前吩咐你们的也速速上来。”
说完,他身后的影卫和仆从纷纷领命。
绾绾则完全被对面一群人的举动搞乱了,以至于被谢清胤半托半抱的走了一段距离都没有发现。
直到她被强硬的按坐在床边,绾绾猛的转头,不出意外正能仰视主上的面孔。
主人站着,反倒是下属落座。
这样的认知才从绾绾脑海中出现,顷刻就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端王府可从来不是没有规矩没有尊卑的地方。
“属下……”
“你别动!”绾绾话没说完,谢清胤已经将她打断。
听他语气淡淡好似寻常,然而绾绾清楚的看见,主上眼中分明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闻言,即便绾绾心中疑惑,胆颤再多,也不敢多说了:“……是。”
如此,谢清胤才心里满意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刚才领命下去的仆从也重新回来。
只见他们源源不断的走进来,怀里搬着抱着的,赫然是数个大小火炉,还有人抱着三五个汤婆子,以及一筐细煤。
绾绾果然看呆了。
此时不过初秋时节,屋内除了偶尔的微凉,大多时候都是温度正好。
而这一片影卫的院落,上至噬魂下至普通影卫,哪怕寒冬腊月也不会在屋中点火。
温暖会是麻痹他们最好的东西。
所以在这种时节中,主上又是怎么了,才给她屋里送来这么多的暖炉汤婆子?
绾绾忍了又忍,只等那些仆从将火炉放好,又将汤婆子放在床边退下,绾绾终于开口询问:“属下斗胆,不知主上此举是何用意?”
她问得小心翼翼,唯恐被主上责罚。
可谢清胤并不在意,摆手大方的说道:“没什么,送来你房里尽管用就是了。”
“从今儿起本王会找人来给你看管炉火,晚上休息也把汤婆子提前给你备好,正好最近也没什么事,你就安心待在房里养伤好了,本王暂时不会给你任务。”
“你也无需担心其他,你院子里的事物这一段时间都有本王亲自交代,你便别出去了,有事差遣下人或是影卫,本王来你院子里说。”
谢清胤别的不敢说,但想在诺大王府里养个人,这还是能做到的。
绾绾又一向是个忠诚的,谢清胤有信心,只要不出意外,绾绾自是不会违抗他的命令私自出去。
而如今有了谢清胤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在设下一个美好的圈套--有事喊我,喊我就来。
可他到底能来几次,哪一次能来,可不就是谢清胤自己说了算!
绾绾只被谢清胤的话惊到,根本没有考虑过这和软禁相比根本没什么两样。
她只想着……主上这样说,是给了她多大的殊荣。
自古都是为奴的拜见主子,哪有做主子的时常看顾奴才?
绾绾连连拒绝:“属下不敢,主上无需这样……,属下的伤就快好了,能给您继续守夜,出事也可以去您跟前汇报,不敢让主上……”
“没事!”谢清胤不由分说的拒绝“按本王说的做就好,你尽管安心。”
可这根本就不是安心不安心的问题!
绾绾试图再纠缠两句,可谢清胤一个冷眼扫来,顿时让绾绾噤声。
而这时,厉川也领命前来。
谢清胤正好转头:“来看看,绾绾的腿是出了什么问题?”
腿伤?
绾绾顿时就愣了,环顾左右,入眼所及的那些火炉汤婆子好像都有了解释,而她抬头望去,哪怕只能看见主上的下半张脸,但这也不妨碍她想象到主上眉头会怎样皱起。
一股暖流自绾绾心头淌过。
她慌忙偏过头,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竭力想将眼底印上来的那阵湿意压下去,趁着没人注意她,缓了好久才回头。
厉川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他不知道绾绾的腿伤又是哪里来的,怎么又是主上比他提前发现……不过这些可不是他能深究的!
厉川回一声“是”,抬脚走过去,上手为绾绾查看腿伤。
之后一连十数天时间,绾绾仿佛活在不真实的梦里。
谢清胤每天大早过去绾绾的院子,后面跟着一众仆从搬好卷案,之后就是谢清胤一整天都待在绾绾院子里。
像是在陪伴,偏偏又鲜少会有交流。
而绾绾也没有再多的奢求,她躺在床上望着不远处处理公务的主上,第一次觉得:她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主上这般恩赏。
直到第十一天……谢清胤没有来。
绾绾枯坐在窗边等了整整一天,却仍旧未曾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强行压下心底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钻进被子里蒙头失眠了一整夜。
又是第十二天、第十三天、十八天、一个月……
谢清胤那些不正常的行为好像按下了暂停键,终于回归了正轨。
绾绾理智上明白,对此她没有任何资格不满,可感情上来讲,让她不在意不奢望,着实困难了些。
绾绾站在院落门口,她和噬魂距离极近,两双眼睛对视着,隐隐迸发出互不退让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