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季英章幼时留学，小孩不会照顾自己，加上回国以后就成了工作狂，十几年不良的生活习惯已经把胃折腾坏了，饿了就使劲儿吃，不饿就一口不吃。
这几天高强度的新公司开张的筹备，又让他的胃病犯了，趴在桌上吹了一阵空调，觉得胃里像是被人捅进去了三棱锥，无数根三棱锥。
他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缓了一会从抽屉了翻出了一盒达喜，含了一颗。
“毛林！”
他冲着套间外的办公室喊了一声，毛林转瞬出现在他眼前。
“季总，”毛林觉得他不太对劲儿，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本来就白的脸色如今是雪上加霜了，他的手撑着腹部，上半身不自觉的扭曲着。“季总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季英章摇摇头，说自己已经吃药了。
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十几天也没见着那小保姆了，虽然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让她不用做饭，可每次回家的时候桌子上多少都有两个菜。
他在外面吃饱了，也懒得再吃，第二天再回家的时候，头一天的菜就不见了，换成了新的。
今儿晚上，他觉得自己这胃实在受不了了，得在家吃顿热乎的。
“我这儿没我家小保姆电话，你不是有家政中心电话吗？去把小保姆电话要过来，我这儿有事找她。”
“哦，行，季总稍等。”毛林关门出去了。
季英章口中的药片化的差不多了，胃部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打心底嘲笑自己现在也成了保温杯一族。
刚盖上盖子，毛林就回来了。
“季总，家政中心的电话说在您家做事的小白没有电话，”
季英章抛给了毛林一个巨型问号，毛林很快的接上了，说出季英章想说的话。
“这年头还有人没手机呢……”毛林嘟囔着。
“季总，要不这样吧，我让物业的去家里一趟，现在他应该在您家做事呢。”
“行，”脑子转的还挺快，季英章如是评价。
公司初创的一个月，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是特别多，现在业务还没有上正轨，人员也就三五十个，很多事情都是季英章亲力亲为，午饭他草草的吃了个外卖后，就开始联系靠谱的咨询公司开始调研本地的母婴市场，尤其偏重医疗这一块。
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他的邮箱已经被大小几十个咨询公司的材料塞满了。
季英章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眉眼也跟着跳着疼。
“毛林我先回了。明儿看情况我估计得去医院看看。不一定能按时来，有事儿及时打我电话。”
“季总，司机给商务厅送材料去了，还没回，不如我开您车您吧。”
季英章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毛林连忙补充：“我十八岁就拿到驾照了，已经五年驾龄了。您放心。”
“算了，各司其职。你不还要留这加班麽，”
毛林的肩膀被拍的生疼，看着季英章今天不怎么洒脱的背影笑了，老板是个矛盾体，现在知道各司其职了？扫厕所的王姨还让他外派过呢。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竟然没人，桌上也没饭。
他上二楼三楼挨个转了一圈还是没人，正准备下楼拿手机骂人的时候，小白回来了，提了花花绿绿的菜场的袋子，满当当的买了一堆。
脸上的汗珠沾着头发丝，整个人看着挺狼狈的，季英章心底那点不痛快立马全消。
“小白去哪了？”
“买菜，”她把菜放在一边，又开始套鞋套了，齐腰长的头发在身后摆动着，看着很厚很热。
“你怎么没有手机啊，现在不都网上买菜自己也不用出门，一起算好了找你们公司给你算钱也方便。”
白术的脸蛋附近被热出了红云，整个人看上去纯欲的厉害，她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米白色的中式立领的纱衣，深色的长裤，最最普通的帆布鞋，一个布挎包。像极了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学生姑娘，一看就是真没钱的。
“你……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个手机没开封呢，你先拿着用，联系你也方便。”
“不不，季总，这样不好，很贵重。”
季英章觉得有些怪，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怪。
还没给她呢，白术的头已经摇成了拨浪鼓。她看过所有的人手里都那个一个牌牌，不停的看，不停的点。
起初的时候她觉得新奇极了，这个奇怪的小牌子能把看见的东西迅速的画出来，能付账，能看一些小人儿在里面演戏……太厉害了。
可是一问价钱，她知道自己不吃不喝一个月也买不来的。
不过这个世界有一点特别好，哪怕是女人，只要肯做工，就能养活自己，就能买得起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她很满足，她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拥有一个。
后来同寝室的大姐看她一个失忆的人挺可怜，就把自己不要的一个手机给了她。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她也每天爱不释手的看，跟着视频里的人笑，直到上个月她就觉得挺没意思的了，这个小牌牌除了占用更多的时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很有意思的地方了。有时间还不如看看书，在书海里面去找找自己的踪迹，家人的踪迹。
随后的几天，她又发现陈家的别墅后面有个免费的大型图书馆，她下班后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泡在里面看书，窗明几净，凉爽怡人。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手机算是用不上了，于是把手机又还给了那个好心的大姐。
季英章没理她，直接上楼把一台还没有拆封的iphone13扔给了她。
“我真的……不……”
季英章沉下来一张脸，有些不高兴。
“打我脸是不是？我随时找你有事，接电话回来给我做饭，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我总不能每次找不到你人吧？”
“季总，无功不受禄，这个我看见过，很贵。”
季英章这才回过未来，就说怎么今儿特别别扭。
“不是让你叫季哥么？怎么叫起来季总的？”
“是物业的人来告诉我，说季总要我晚上做饭。我还是和别人称呼一样，比较好。”
白术看着时间不早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就回去提菜去厨房了。
“随便。”
季英章现在操不了这个心，汗唧唧的太不舒服了。他上楼洗了个澡，黏腻的身子洗干净后清爽极了，去厨房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喝了两口以后又觉得胃扛不住，于是又拿了一罐常温的开始喝。
显得无聊，于是又蹭到厨房去看白术做饭。
白术很认真，动作虽然不怎么利索，但是一板一眼的及其专注。尤其是炒菜炸锅的时候，怕油喷溅出来，她一手执铲子一手抵着锅盖，娇滴滴的让人心痒。
“你老家哪里啊？勤工俭学啊？”
勤工俭学这个词还是听家政中心老板问过，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善的问她：“小姑娘，你是勤工俭学的吗？”
她紧张的看着身后带她过来的警察大姐，一脸慌张。
警察三十多岁，和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别紧张，对家政中心的老板说：
“嫂子，这孩子可怜，失忆了被收容了一阵子，收容所连遣送的地方都找不到这才报了警。她找不到家人了。这不我也是心软，嫂子你也心善，就把她带过来找点事情做。”
警察大姐也是个好人，见白术可怜，把她带到自己嫂子家开的家政中心，看能不能谋一份差事。
一晃眼半年了。
“不知道，我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白术把煎好的鱼肉翻了个面，喷上一点酱油，盖好了锅盖。
哦，季英章在心里过了一遍，难怪这丫头看着怪怪的，还挺惨。
“那什么，明天我去给你买张电话卡，插进去就能用，费用什么的你不要管了。”
“不麻烦您了，谢谢季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刚才那个手机我给你放桌上了，明天我自己会去买一个，然后把电话告诉你。”
这话说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还挺倔的，季英章觉得她有些各色。
咦？天怎么都黑了，男人抬手看了一下时间，难怪，都快七点了。
这家伙怎么抹黑做饭呢？季英章顺手把厨房的灯打开了，下了白术一跳，险些把刀掉在地上。
“黑灯瞎火的你看得见啊？”
“嗯，”
她也不回头，手上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啤酒也喝完了，季英章觉得站在这儿不太合适了，显得自己像一只饥渴的老流氓在审视猎物。溜达进了客厅准备看新闻联播。
他刚进客厅把灯打开，手还没离开开关呢，灯就灭了，再上去胡乱按了两下，靠！停电了吧！
他的心发出一阵悸动，眼前除了黑呼呼的一片还有无数个雪花点。
季英章发出一声闷叫，整个人跌落在地上。
除了厨房火苗窜出来的一点点光，整个屋里暗的像一只盒子，密不透风的盒子。
白术关掉火，从里面匆匆赶了出来，
“你怎么了？摔了吗？”
地板上发出细细的声音，白术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在这个房子里工作了二十天，哪里摆了什么她烂熟于心，刚才季英章身上那股洗浴液的味道越发明显，发出湿湿热热的一阵香气。
“小白……”季英章缩在地板上呜咽着，“呜……小白！停电了！小白！”
那种芬香凌冽的气味越来越重。
季英章有幽闭恐惧症，只要无端的陷入黑暗，他就上不来气。整个人就像个孩子一样惊恐无助全身战栗，没人知道这一点。
“季总，我在，就在你身边。”
“你看得见？”季英章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安心了一点，也就仅仅那么一丁点。
“我摸黑惯了。”
白术没有嘲笑他，打心里没有。
她自从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才发现原来黑夜是可以媲美白日，绚烂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这里的人不适应没有那个叫“电”的东西，惊慌失措也挺正常的。
在他们那个时代，蜡烛油灯也不是每家每户都用得起的。
然而乔家，不属于用不起的范畴，她只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看笑话罢了。
自从咸丰三年的初夏她嫁进乔家，到她和乔家一起殉难，这半年期间就没见过几次乔复白。乔复白把她当做大娘子娶进门之前，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丫头和一房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