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合 第十四章 谁家痴儿情思缠(一)
第二日一早,老道士就被宋府的丫鬟打断美梦,说是主人已在东厅设宴,此刻已经备好了饭食,特请仙长莅临。
老道士本就懒散惯了,昨日出工又出力,本不想那么大清早的起床,但听到已经备好了饭食,于是似模似样的披上道袍前往东厅,不过路过少女和余年的房间时,发现两人均未苏醒,所以也就没有打扰。
很快,在下人的带领下,老道士便来到了宋府会客厅中。刚一入席,就看到陆英朝和宋员外已然在场,并且看两人的表情,都应该是在讨论什么问题,十分入神,眼见老道士落座,宋员外笑着指了指老道士似是等待多时,一边对陆英朝说道:“巧了,这不来了,要不您亲自问这位仙长吧。”
说罢,见昨日退妖功臣已然到齐,宋员外赶紧起身拱手拘礼,高兴继续言道:“两位仙长昨日劳师动众,老拙本该细细招待贵宾,养精蓄锐后再替寒舍费心,只因事发突然,是以今日特摆下筵席替二位赔个怠慢之礼,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海涵。”
宋员外这番热情话,倒把向来不怎么谙人事的年轻道人弄得不知所措,过的一会才想起回话来:“员外好意,陆某在此谢过,只是这降妖一事,不过是师门嘱托,实乃算分内之事了……”
陆英朝还没说完,便又被宋员外打断:“欸~仙长此言差矣,就算是分内之事,也是我等府上一纸书信送去,想来四方仙山心系福泽苍生,荫蔽这虞县一方平安百余载,这才委派了两位仙长下山!”
正被宋员外一顿天花乱坠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时,老道士插嘴问道:“宋老爷,陆道友,有何要问贫道?”
闻言宋员外便转头对一脸疑惑的老道士笑道:“噢,就是您身边那位新收的弟子,他原本是桃源楼的小伙计,正巧老拙与那家酒楼掌柜颇有些许交情,所以倒也见过几面,只是不知何时拜到了仙家门下,没想到竟也能施展神通,真是士别三日当望而生畏呀。”
老道士点了点头,毕竟他心里也门儿清,一个土财主能又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酒楼杂役了解多少呢?
只是陆英朝一听,没想到那少年前几日还是一名普通酒楼伙计,越发感到此事传奇,便忍不住问道:“怪哉,我见他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竟然有一柄诞生灵性的飞剑护佑,敢问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陆英朝猜疑,老道士心念电转,不过脸上却装出对其一文不名的样子,哈哈笑道:“那小子还真是酒楼上的一个小伙计,道友不必多疑,只是灵剑诞生灵性和青天红尘鉴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同,有的话,或许是没有镜妖这份邪性吧!”
只听得老道士这番说辞,陆英朝眉头微微一皱,他虽然还年轻,大多时间也在山上清修,但见识却和平常修士不同,隐约中朝侧边细细打量着前者神色,待观察一阵丝毫看不出真伪,这才相信了老道士所言,想到这,又不由地问道:“不知那位小兄弟醒了没有,可否被邪祟所伤?”
老道士随即咧嘴一笑道:“倒也没大碍,不过是凡体之躯强行催动剑中灵力,力竭晕倒罢了。”
“二位仙长既是同门,又能够同时聚在鄙府,师友相逢,正是可喜可贺。”宋员外见得气氛有些冷场,主动开始向二人酒盏往来,于是不多久在这东厅之中,杯觥交杂,倒也显得融洽相合。
再说到余年,直到是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只不过虽然百不得一的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但总还是觉得无精打采,少年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缓缓坐直了身子,慢慢吞吞地洗漱了一番。
许是听到屋内动静,忽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朝门内余年喊道:“余少侠,老爷已经备好了家宴,我带您过去。”
听到余少侠三个字,让原本有些迷糊的余年精神一振,突然想起,昨天他好像被镜妖的妖法所伤,所以晕了过去,只是如今看来,除了身上酸麻累了点,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疼痛之处。而且刚刚听到丫鬟说这是宋员外的府上,那说明镜妖可能已经被消灭了,想到这,他突然连忙穿上衣服,抬头挺胸,走出了房间。
不过一出门,就看到了同样走出房间的少女。此时她正双眼冒光,忙缠着丫鬟询问家宴都是什么。
当然,一听尽全是什么“莲子蓉方脯,得汁鸳鸯筒”,丫鬟每说出一个菜肴,少女的眼睛就更亮一分,虽说好多没吃过甚至菜名都听过,但听着就觉得个个几乎都是出自名厨之手,少女不由朝着喉咙中狠狠咽了口唾沫,饶是在桃源楼听惯闻惯了各家名菜的余年也是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宋府的家宴竟是如此奢华。
跟着走的一阵,余年这才发现这宋府甚是广大,房舍连绵,花木繁茂,今日静下心细细观览了一遍才明白这虞县第一富贾是如何的家大业大。
等几人到了东厅中,余年发现几人宋员外与老道士已然被宋员外灌得面红耳赤,抬眼仔细瞧了一番,除去二人外,却还见身着玄袍年轻道人落座,生得俊眉朗目,仙风道骨,让人说出不出的适然。
倒也无怪余年,昨日陆英朝出手之时少年已然昏厥,所以此时自是不知来人身份,然而宋员外只是热情地劝酒劝菜,即便如此那也是酒酣耳热,满嘴流油,只是那位余年不相识的年轻只管着轻轻夹菜,细嚼慢咽,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见着有生客,余年可就拘谨多了,他虽然只是个乡野小子,但是对于礼数,还是非常重视的,毕竟长期在虞县的桃源楼做工,招待的达官贵人也是不少,自然学到了很多,确定自己礼数周全后,余年才小心入座。
其实陆英朝先前已经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余年良久,眼看只是个平凡少年,身上并无修行之气。但前日那古剑击伤镜妖又确实是他亲眼所见,这到底藏了什么玄机?年轻道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余年落座,这才自我介绍道:“在下四方山陆英朝,请问余小兄弟是否有恙?”
“劳烦陆道长费心,我身上并无大碍。”余年一听竟又是来自四方山的仙长,瞬间肃然起敬,睁大眼睛,眉目中满是羡慕之情,是嘛,这才是四方山仙长该有的模样嘛!少年心下感喟,与这位年轻的陆道长相比,那正与宋员外口若悬河的老道士还真是四方山的异类。
那一旁的杨晴此刻听陆英朝道出名号来处,也是一脸讶然,抿嘴笑道:“想必如陆大哥在同辈中也定是翘楚般的存在吧,早就听说四方山乃是当今天下第一道门大派,仙法精深神妙,世人皆敬。”
“姑娘倒是过奖,在下不过是四方山中庸庸碌碌之辈罢了。”陆英朝微笑道,这才略微端量起眼前这位少女,十三四岁年纪,面容秀气,两眼清澄,显得十分机灵可爱,不过与酒楼少年一样并无修为。
一听这话,老道士可就不乐意了,站起身提着酒壶红头胀脸,唾沫星子飞溅地向少女埋怨道:“这小貔貅,你爹我就不是四方山的人了?怎么没见你这么夸过!”
话音未落,老道士咕咚一声瘫了下去阵阵干噎,嘴里嘟嘟囔囔继续念叨着什么自己是来入世修炼的四方山高人。
少女见老道士已是酩酊大醉,便也不再搭理他,只顾着自己夹了一块鹿肉,细嚼慢咽起来。
陆英朝此时按捺不住好奇,替余年轻轻酌了一杯酒问道:“余小兄弟,昨日我观你在与镜妖对战之时,偶然看到你有一柄护主飞剑,此等手法倒像是出自我四方山一脉,不过余小兄弟你好像并未修行,所以陆某心生好奇,故想相问与你。”
余年听闻有人对父亲留下的古剑十分感兴趣,心中一阵欢喜,不过他并不知道灵剑可以护主之事,现在听到陆英朝提起,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追忆。这柄古朴长剑,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没想到在危难之时还能护他周全。
想到此,心中难免又想起了父亲,不过很快,余年就想到陆英朝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言道:“那剑是我爹留下的,至于有何来历我倒不知,不过此剑是我爹生前随身之物,如今才到了我手上。”
陆英朝闻言,更是眉头一挑,随后不确定道:“看来令尊应该和四方山颇有渊源,且看余小兄弟这份古道热肠,想必令尊也是一位侠义之辈。”
余年此时被一口一个侠义说得晕头转向的,好像这次镜妖是自己打伤的一样,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但他并没有听到关于父亲的任何传言,只得低着头道:“我并不知道父亲他是不是四方山的修士,他只是给我留下了这柄长剑。”
陆英朝闻言,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恰在此时,老道士捧着酒壶突然醉醺醺的打断道:“陆道友,现在宋小姐还没有救出来,镜妖也不知所踪,咱们可不能在宋府上吃白食!”
“原来那镜妖还未除去……”少年暗自思忖。
这话说出,在场的人都犯了难,想不到方法的时候,少女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面碗,突然开口言道:“我可是听说,宋小姐以前在白天的时候会恢复理智的,不如去外面寻找一下宋小姐的下落。”
醺醉的老道士在杨晴的脑袋上不知轻重的压了压,随后笑骂道:“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你倒是说说去哪里找啊?”
杨晴没好气地看了眼老道士,随即脸色认真道:“要想捉住这个受伤的镜妖,就得想办法将这妖怪再引回来,以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打草惊蛇。深知我们要对付她,怕是躲着不肯回来,等到这十五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她一成事儿就谁都拿她没办法了,一味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那镜妖是下下策,又有背后之人在暗,若依我之见,还得对症下药。”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少女也不怯场,又从盘中夹了一块肉,略微整理了思绪,这才缓缓继续说道:“要知道这妖怪虽然厉害,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定是那宋小姐和这镜妖之间有些什么。此间缘由,恐怕还是那宋小姐自己送上了门,不过要想知道真相,必然是要去找另外一位当事人问清楚的,爹,你还记得那位算卦的小村夫吗?”
老道士使劲拍了下膝盖,瞬间酒醒了般,答道:“当然记得,可不就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嘛,拿了十五文钱从贫道那换了三张真阳符。”
杨晴点头笑道:“是了,可是既然他知道宋小姐被邪祟缠身,为何不直接请人画一道降妖镇魔的符箓,而是单单求了平安符,而且不出意外,当时宋小姐已然是镜妖所化,那小村夫竟能安然无恙地将平安符挂在她的脖子上,其实那日镜妖不肯出来之时,我便有所疑惑,所以有意试探了一番,没想到她居然冒着法力大减的威胁也要阻止我们三人,由此可见,那小村夫手上必定有什么能钳制镜妖的东西,反正现在也寻不到镜妖,不如先去找他。宋府内出现怪事,是从张家小哥被打之后才开始的,不如去张家小哥那里看看。”
张员外闻言,嘭的一声,几乎要将桌子掀翻,随后瞪着眼睛气愤道:“原来如此是这样,我就说嘛,这件事绝对和那个穷小子脱不了干系。两位仙长,一定要为我做主,将这无赖的地痞捉住,好好严讯逼供一番。”
陆英朝并不知道张家小哥是谁,索性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老道士。余年本想提张家小哥说几句话,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同样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无奈,只得开口道:“我觉得宋员外说的有理,一会儿小哥你带路,咱们去张家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在作怪。”
余年有些莫名的着急,自己虽说和张家小哥不甚相熟,但其秉性少年还是知晓一二的,按照他那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性格又怎会与镜妖勾结,自己理应替他辩驳几句,但问题在于宋员外此刻气在了头上,正对老道士与少女的言辞说法坚信不疑,自己哪能冲了太岁,于是只能点头道:“我当然可以带路,不过我印象中张家小哥一向老实本分,可要问清楚了再拿人。”
陆英朝此时也看懂了几分,见余年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笑道:“放心吧余小兄弟,我们四方山的修士,向来只做为民除害,斩妖除魔的事情,绝对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
余年见陆英朝已经说话了,便也放心了下来,快速将碗里的饭食吃完,一边擦嘴一边言道:“走,我这就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