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有尽头的路与时速一百二十迈的章鱼

    序章

    漆黑的夜幕之下，是两端不见尽头的道路。

    世间万物似乎在此静止，没有新生、没有死亡，没有任何痕迹。

    忽然，道路之上出现一个人影躺在那里，赤条条地不着片缕，他迷茫地站起，环顾四周，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就像是唤醒了大脑中久远的记忆。

    而伴随着他的出现和动作，整个世界开始动了起来，离他最近的树叶产生第一次摇曳，被他触碰的路面产生第一次磨损，被他呼吸的空气开始第一次流动。

    他一步步向前方走去，承载着他带来的动与静。

    而他身后，一轮血月高悬，照亮他不可见的足迹。

    正篇。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记录，尝试在这个目前只有我自己的世界留下痕迹，我估计在我之前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步我的后尘，但愿没有，根据我这几天的亲身体验，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到何种地方，这是一种纯粹的折磨。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记录一些东西，留下一些信息，希望能够帮到看到这些信息的你们。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何凯，是一名私家车司机，在7月31日晚从湘市前往玉县的路上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如你所见只有前后不断延伸的道路，还有漆黑的夜晚。根据我饥饿的次数，我估计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时间了，第一天我在这里以六十迈的速度连续开了大约四个小时，没有见到一个人一辆车，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路边有一些建筑加油站，服务中心，或者自助洗车，还有离道路稍微远一点的坡地有类似普通居民区的建筑群，但是这些地方全都没有人。这些建筑里面的具体情况我稍后具体记录，我在这里先继续详细描述刚到这里的见闻。

    那天晚上大约凌晨一点许，我在公司值夜班，接到了公司临时用车的要求，早上七点到玉县接明天需要谈业务的客户，凌晨两点三十多的时候我开上了d1114道，十多分钟以后进入玉水市的坝儿隧道。

    就是这条隧道，带我来到了这里。

    当我把车开到隧道两百米处，原本明晃晃的隧道灯光突然开始闪烁，随即就像断电一样所有灯光突然消失，长久的夜间行车经验让我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只是更加集中注意力避免在这场插曲中出现意外。黑暗持续了大约三秒左右，光亮又突然恢复，米黄的灯光在此充斥了这个拱形的空间，黑色的路面，白色的行车线，水泥灰色的隧道墙壁，还有隧道内壁几处常见的剥落痕迹，一切都很稀松平常，和我在黑暗之前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大约三分钟后，我开出了坝儿隧道，又驶入一片夜色。

    黑色的天，黑色的路，黑色掺杂绿色的行道树，黑色的路边建筑。

    这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直到又开了十几分钟，我发现不对劲，这条路线在我过去的两三年里跑了不下百次，我清楚地记得出了坝儿隧道要遇到一个红绿灯，然后驶上d0121路，再开半个小时后进入新路高速，但是现在，只有直直延伸过去看不到尽头的一条路。

    我把速度降下来一点，一只手按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打开车载导航想要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可能走错路的，出了隧道没有岔路。

    毫无疑问，没有信号，任何导航都用不了。

    没有信号，连电话都打不了。听老板说早上要接的是个大客户，我要是迟到，怕是要吃点处分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下去，车速又稍稍提高了一点只盼着早上不会迟到。

    我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说实话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不知道在那段路程我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当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的油量已经见底，距离我三百多米的地方路边有一块白色的里程碑。

    里程碑上面没有任何汉字或者英文字母，只有一串数字——314159，常识告诉我这个数字和无穷无尽的圆周率有关系，但是以目前的信息我们不知道这串数字对于这条道路有什么意义。

    手机的电量也要见底了，车子的油量也所剩无几，根据手机上的时间判断，我已经来到这条不见尽头的道路五个小时了，再过两三个小时身上的资源耗尽，我将彻底丧失对于时间的概念。

    疲惫和饥饿的感觉开始侵蚀我了，为了节省现有的资源就不进行探索活动了，后备箱里也还有之前出远门买的半箱泡面，我打算先围绕314159号路碑简单检查一下情况，后续的问题等睡一觉醒来再进行。

    这是我第一次模仿着小说或者电影里的人来做信息记录，记录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应该没什么意义，顶多就是打发打发休息的无聊时间，但是如果有可能帮助到以后误入这里的人，我将十分荣幸。

    这里是314159号路碑，无风无雨，空气湿度也正常，没有刺鼻气味，这里就像随便一个路边，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很明显没有“人”的感觉。

    天空依旧是漆黑的样子，没有一丝光亮，月亮和星星各种天体全都不在空中，无云。我有一种感觉，头顶的天空是铁一般的凝固坚硬死寂，但四周天际线又呈现出一种沉重的流动，仿佛粘稠深邃的黑暗在不断侵蚀陆地的存在。

    这里没有明确的方向，这里不仅没有信号，手机的指南针也已经失灵，只能用“前后”来勉强作为方向的依据。我来的地方是“后方”，回头看去是道路已经隐藏于群山之间，而那条带我来到这里的隧道早已经埋没在了黑黝黝的山林之中；前方的道路被周围的矮山裹挟着延伸，路灯微弱的光亮照不见太多东西。

    灯光，眼前我所在的路段尚且有路灯，说明这里肯定不是高速公路，只是普通的城市间道路，但是稀疏微弱的光亮几乎没有作用，仿佛这些黄白的存在不等落到我们所踩踏的地面就被黑暗在空中稀释殆尽。

    314159路碑这里是单向三车道，也就共六条车道，中间隔着一条大约三米宽的绿化带，其中种着常绿灌木，初步判别应该是是冬青。另外三条反向车道我已经徒步走过去查看过，路面、灯光等情况和这边一样。

    车道再往两边延伸一点就是道牙，比路面高大约二十公分，铺满混凝土石砖，有破损碎裂的样子，我感觉应该是人为的使用痕迹。

    道牙再往两边就是刷了蓝漆的栏杆，有明显风化痕迹，轻微划痕，这也许都不重要，但是还是写在这里吧。

    栏杆后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黑暗在这里向上蔓延，与夜空的黑遥遥呼应，像是一只巨兽的上下颚，正在缓缓合上，终将吞食掉我现在所在的道路。

    我沿着栏杆前后走了大约两三百米，在往前面一些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比较缓和的坡度，翻过栏杆向下走了一点，下面尽是杂草和疯长的灌木顺着坡路往下又走了不到一百米是一个比较陡的坡，我不太敢往下走了，没准陡坡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拽着灌木和杂草借力好不容易又返回了路面，累的满身是汗，就在我用手去拽衬衫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刚刚在拉扯那些灌木的时候手上沾满了植物的汁液，绿色与白色的混合粘液正在顺着我的手指往下滴。

    没有刺痛感，但是粘腻的触感很不舒服，并且这些液体还散发着酒精混合山楂酸味的味道。

    当我把这些不知具体成分的粘液随手擦在手边的栏杆上，粘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和油漆接触的粘液迅速发生反应形成一种类似于碎纸片的东西，大小和指甲盖差不多，最大的也不过一元硬币那么大，并且这些“碎纸片”有着很明显的印刷痕迹，有一些不成逻辑的符号呈现在上面，就像是某些错版的印刷品。

    周围的环境寂静地可怕，没有虫鸣鸟叫，没有风声车声，只有我一个人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和一声一声强烈的心跳，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的核心在我这个空壳中轰鸣。

    难道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这里是全然静止的吗？

    我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栏杆的风化，碎裂的石砖，还有道路虽然呈现出一副崭新的样子但确确实实有使用的痕迹，这些东西证明这里不存在绝对的静止，只是明显的运动规律我还没有琢磨到。

    而这个世界所谓的“规律”，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摸清，估计我也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把手上的脏东西都清理掉，我也回到了314159号路碑旁边，我才发现这块路碑也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块里程碑高约八十公分宽约五十公分，二十公分厚度，白色底漆，黑色油漆粉刷数字314159，背面同样用黑漆刷着一个符号“√”，但是这个对号和数字明显不是一个字体，对号有着明显人力的劲道。无论是数字还是对号的黑漆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白色的底漆却像是一种自然的分泌物是一种新鲜的状态，就像是某些枝叶被折断的植物分泌出类似牛奶的液体，但极其浓稠缓慢，而渗流出来的液体就在里程碑脚下被砖石缝隙吞食。

    就在我想要去车里找点什么东西试一试这些液体，突然听到身后，也就是我来的方向传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微弱的灯光照不见太远的东西，我只能听到声音越来越大逐渐靠近我的方向。

    出于恐惧的本能我后退到紧靠栏杆的位置和路面保持一定距离，无能为力的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突然，一只高达二十多米的灰绿色巨型章鱼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在光亮中只存在了两三秒就又瞬间消失不见，顺着道路消失在黑暗与群山之中。

    好消息，有生物；坏消息，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