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这两个越吵越没有重点,离题越来越远。殷梓捧着工作过度的脑袋发胀了一会儿,「…司徒,你姓司徒对吧?这是逆天的事情,我们揭了神明死守的秘密,绝对不会没事的。」
「大不了就死翘翘。」司徒桢满脸不在乎,「修道的人还把个生死存在心头,没点好奇心,还修什么道?」
殷梓微微讶异起来,深深的看了司徒桢几眼。修道不难,只要有毅力就能修下去。但是一种本心、一种境界,却是许多修道人的关卡。
他这样清澈的豁达,说不定可以去到连我都去不了的地方。殷梓模模糊糊的想着。
虽然她魂魄损伤严重,许多记忆随着魂魄的碎裂而丧失。但是天生的灵慧和勤学,让她弥补了许多回来。再说,泽峻的古文程度完全不及格,在东方待很久的杨瑾碍于言咒,没办法给她任何帮助。
所以,破译玉简的工作,就落到她手底。她望着泽峻,他非常不赞成的,摇了摇头。
告诉司徒桢,亦或不?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严肃起来。
「我付出了一半寿命!」司徒桢抗议了。
希望你不会为了这个选择后悔。殷梓叹了口气。
「这玉简是用神明的文字记载的,而且用了非常艰涩的歌咏体。」殷梓絮絮的说明,「所以翻译的工作很困难,若我魂魄完全的状态,大约可以破译八成,但是我现在的状态…」她安静了一会儿,「可能三成不到。」
「小梓姐!」泽峻叫起来了。
「泽峻,我想过了。」殷梓轻抚着泛黄的玉简,「从司徒和我们同行那时候起,他就不会没事的。他说得对,他都付出一半的寿命,他有权知道。」
简单说,这只玉简用神文字镂刻,必须用神识内观才看得见。这种书写方式据说传到人间的道家,在遥远的年代,这种玉简书写用一种神秘的方式流传,连大妖殷梓都没有学会,所以她另开蹊径,仿效人间的科技,将之写在u盘里,可以用计算机的特殊程序阅读,当然,也可以用心眼内观。
接触到神明亲手写就的玉简,殷梓为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精巧大为惊叹。但是等面临翻译的时候,她又愁眉不展。
东方天界传承数十万年,发展起来的文明自然也非常遥远、深邃。这种文明的痕迹反映在文字上,呈现一种精致到几乎完美的地步。然而这种艺术的极致只有一个烦恼:歌咏体的文字叙述完美到几乎看不懂。
若她还是大妖殷梓,魂魄完全,熟悉三界之内的诸般典故,说不定可以看得懂八成。但是现在的她…记忆七零八落,要破解这优美的文字,跟看无字天书差不多…差别只在,玉简是有字的,拆开来每个她都认识,凑在一起她就茫然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当初她帮泽峻整理的法术概要、读书笔记,都留在小封阵里没有损伤(虽然是用u盘的形态保留)。她靠着过去自己的笔记,还勉强可以破解一小部分。
让她比较讶异的是,玉简的记述者,似乎不是东方天界的神明。她自称自己是「玄女」,负责看守天柱。但是她对自己的叙述就这么多,其它的,却比较类似日记或杂记。
她记录了天柱的衰亡,和列姑射岛的崩解,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天柱折是天命,但是世界崩溃却不该是天命。
名为「玄女」的记述者到处奔走,寻求沉睡的古圣神帮助,「然诸圣皆袖手。」
她的姊姊或妹妹决定挽回这个世界日渐崩塌的颓势。当时因为天柱断裂,所有的「力」都紊乱了,三界都死了不少居民,连天空都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缝。这位大胆的女性,拘了三界的亡灵冶炼成一炉,用这些亡灵炼制的五彩石补了天空,杀了大地元神所凝聚的巨鳖,用牠血淋淋的四肢安在四方,终于减缓了毁灭的速度。
但是,这还不够。看守天柱多年的玄女知道,这还不行。她看守天柱已久,很明白天柱并不是真的撑起天地的柱子,他像是个指南,导引所有「力」的归依。天柱一定要存在,不然三界要因为各式各样的「力」互相紊乱攻伐,一起灭亡了。
「诸圣梦产日月星辰、众生万物。妾不可产天柱乎?」
「…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入迷的司徒桢愣了一下,「拜托你还是说中文吧。」
殷梓困扰的抚着玉简,「…我不知道怎么说明,这是最白话的翻译,而且我不知道对不对。」
「…她想把天柱生产出来?怎么生产?用什么配料啊?」司徒斟满眼迷惘。
「我觉得,她是不是想把天柱生下来,像是古圣神生下日月星辰和众生万物?」泽峻问。
司徒桢挠了挠头,求助似的看看杨瑾,他却只是微笑。
「就这样?」杨瑾漫不经心的问了这句。
「我看得懂的只能解译出大概,」殷梓疲劳的捏了捏肩膀,「后面的我就没办法了。」
「为什么?」司徒桢忙着问,「后面的更天书?」
「不是…」她露出困惑的神情,「后面用一种奇怪的方式锁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定是我弄错了…但是这种锁印的方式,似乎不是神明的手泽。」
司徒桢看了看玉简,「欸…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
司徒桢忐忑的接过玉简,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兴奋。要知道,畏惧神明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本性,但是对一个沉迷于道学的少年人来说…
一个记录着过往远古历史的神器!这是一种多么令人难以相信的存在!他居然亲手碰触了这样的禁忌!
勉强定了定神,他端详这个玉简。原本应该是雪白的娇小玉简,不知道在大地沉睡了多少年,浸润成一种温厚的晕黄。缠绕着几乎摸不出来的细密花纹,外观有些儿像是如意。
把玩了一会儿,最初的兴奋过去,他反而有点困惑。试着凝聚神识,专心的打开「心眼」,内观这个极小的玉简。
原本他并不抱着任何希望,但是这玉简却和他从小把玩、学习的道简有相类似的地方…
猛然一沉,他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发现他「进入」了玉简的领域。
很难说明那种奇妙的感觉…宛如梦中般,看着交缠在无尽空间里的精美文字。这种感受并不稀奇,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这一脉相传的道简,就由长辈教授给他了,连他的哥哥都没有学会。
无须阅读,也可以理解这繁复文字的流向和感应。他曾经狂渴的汲取这些古老的知识…直到他厌倦为止。因为这门学问太讲究天赋和缘份,所以认真留下来的典籍反而不多,在他看起来,真有点微末巧技的意味。
但是神明留下来的玉简…庞大繁复的精细程度,让他家传的道简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虽然一个字也看不懂,但是那像是闪着蝴蝶软翅银翼的文字,在每一次注视中都发出渺远的歌声。
蜿蜒着、缠绵着,交织成无限螺旋般的编结,发出优美而哀伤的气息。
如果看得懂该多好?司徒桢有点伤心。不知道谁可以教他这优美的文字?花上一生也在所不惜。
即使不懂,他还是追着翩翩的文字,直到一道黝黑而盘据着黑暗螺旋的宽阔大门。然后就过不去了。
他试图触摸那个大门,却像是被强大的电流无情的贯穿,他连灵魂都随之冒烟痲痹,然后被强行丢出了玉简的领域。
他醒来的时候,四肢还不断抽搐,毛发卷曲,张嘴想说话,淡淡的冒出一蓬烟。
「…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吭!」泽峻怒气冲冲的将湿漉漉的毛巾摔在他脸上,「你那该死的好奇心没宰了你?看到什么都伸手去摸吗?你是白痴?还是大脑根本就没有发育过?!」
司徒桢缩了缩脖子,「…你怎么跟我妈讲的话一模一样。」
泽峻气得发怔,「令堂大人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扔到马桶冲掉!」
「咦?我妈也这么说欸。」司徒桢觉得有点悲伤。
想尽办法保住司徒桢小命的殷梓和杨瑾,无力的颓下肩膀。 修炼的人类或众生都对危险有异样的敏感度。任何正常的众生,都不会试图去碰玉简内的禁制,就像不会徒手去捕捉火焰。
但他们就是遇到这样一个好奇到极点的天才。
司徒桢勉强坐了起来,发现玉简还紧紧的握在手中。他就算灵魂受到莫大的冲击,还是死死的攥住,谁也拿不走。
「这个玉简…可不可以借我?」他发抖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和痲痹的后遗症。
「不行!」在场的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否决了。
「欸?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禁制后面是什么?」司徒桢叫起来,「虽然跟我家传的路数不同,但这是道家的禁制啊。」
什么?杨瑾和泽峻一怔。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神器里加诸人类道家的禁制?这太不可思议了。只有殷梓默默的垂下眼。
果然。她想着。一开始她就有所怀疑,但因为太匪夷所思,她对现在的自己没有把握。
「就算很想知道,也不能把这玩意儿交给你。」泽峻沉痛的指过来,「不要三天你就会玩掉自己的小命!」
司徒桢苦苦哀求,泽峻就是不肯答应。实在没办法,司徒桢发狠使了最后的大绝招,「我保证我可以破解这最后的禁制,毫发无伤的把答案带到你们面前!哎唷,同学,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个运势超强的人。能够好端端的活到今天,就证明我运势强到阎王也不要我呀…」
…这倒是很难反驳。
「如果你们不借我,让我不告而取,反而让我成了小偷!这不是你们逼良为…为…为那个、那个逼良为偷吗?像我这样人品高洁、指日飞升得道的修行人是多么无奈而倒霉的命运?让一个有为青年堕落到这种地步,你们忍心吗?就算不是人也不忍心啊…」司徒桢滔滔不绝起来,连杨瑾都有点吃不消。
司徒桢不但是修道有耐心、有毅力,对该死的好奇心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偷走玉简,而是用这种疲劳轰炸的方式炸遍家里所有的人,连二楼倒霉的鬼屋主都没有例外。
原本沉默得几乎让人感不到存在的幽灵非常忧郁的现身了。从来不开口的她,无奈的发出软弱的声音,「…我可以祟杀他吗?」
已经有黑眼圈的杨瑾垂下肩膀,「…我也希望说可以。」他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幽灵望着还在滔滔不绝的、已经完全不怕她的司徒桢,疲倦的遮住脸。「若论道术的禁制,你或许可以去请教茅山派第十一代掌门。论符咒禁制,茅山派专精太多了,或许他可以帮你。」
好不容易闭上嘴的司徒桢,狐疑的看了看她,「十一代掌门?他都不知道轮回几世了…」
「并没有。」幽灵叹了口气,「他跟我一样,都是死人。你若需要,我可以帮你写介绍信…」只要别再吵就好,这种吵法,连死人都想再死一次。
杨瑾微微一惊。他没有去问过屋主的来历,只觉得她不太寻常。「这件事情不该牵连到舒祈。」
幽灵深深的看了杨瑾一眼,「嗯…你是前任死亡天使,你也知道茅山掌门在管理者那儿落脚。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打发他出门,难道你要看我祟杀他?」
她知道我是谁,却这样淡然的嚣张。杨瑾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却发现他不了解这个总是沉默的幽灵。
这幽灵厌倦的抬抬眼皮,对着司徒桢,「你若要去,就带走那只快死的三尸神。随便你要杀要埋,总之,别死在我屋里。我不喜欢这种妖神的臭味儿。」轻叹了口气,她缓缓的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
这是她给的线索么?杨瑾忖度了一会儿,要泽峻把封着三尸神的符咒拿出来,现出了奄奄一息的白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