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后来(1)
“我们聊聊吧!”韩哲挨着我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想抽就抽,我没那么娇贵。”我瞥他一眼,茫然看向窗外。余光里,他把烟放进烟盒,烟盒边角有些磨损,20支,一支不少 。
“戒了,烟瘾上来时闻一闻。”
“前年暑假,李凯回k市,他带佳佳去上海,临走时佳佳在暖阁大哭,我以为你会哄她,并和她一起上车。我们这样教她,她也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但,你让她失望了,也让我们失望了。你明知她会一路哭到上海,你明知孩子多么渴望……”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
“你们?”我疑惑盯着他。
“对,我们。”
“我,郝歌,郑逸轩还有百合,李凯没来,他在上海 医院,肝癌晚期。”
“坐下,你别激动。”他见不起作用,起身把我摁下。
“去之前我们想把他得病的消息告诉你,可他不同意。他寡不敌众又不想妥协,于是和我们赌了一局,我们输了。”
“他说:如果你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坐上他的车,或者打开车门,他就认输,否则,永远不要提。”当时,我们几人觉得太容易,根本不需要我们出面,佳佳哭一哭你就会乖乖上车。”我记得他笑了,很不屑的样子。“你们不了解她,任凭佳佳怎样哭闹,她连门都不会出 。”
“所以,不但你们知道,佳佳也知道。”我冷笑一声,那就对了,公婆后来对我的态度也解释的通。
“你去哪?”
“去找李凯,看他死没死,如果没死透,再给他补一刀。”我昂着头,眼里的倔强是我最后的尊严。
“你真心很呀!”他叹口气。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他不狠,说走就走!我是什么,一件衣服吗?”
“不要了随手一扔,他得了病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我,我承受不起吗?”
“难道我比他父母,比佳佳还要脆弱……”我气的浑身战栗,紧握的拳头不受控制抖着 。
“他去质监局处理暖阁开业事宜,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怎么就不听呢?”
“回来吧,他现在很健康,已经找到合适的肝脏。”他过来拉我,我躲到一边。
“我的,很健康!”我呆住,感觉身体僵硬的像一座布满细纹的雕塑,裂缝一点点变大,一点点碎裂,终于“咣!”的一声,轰然倒塌。望着满地碎末,哪一个才是我的心,难道就这样被遗弃在荒野里,任由风吹雨打,黑夜盼天明,天明盼黑夜。鬼使神差往回走,鬼使神差坐下。
“你给他,你身体怎么样?”我浑身打颤,冷的不行,仿佛赤脚走在满天大雪中,身无寸缕,雪窖冰天的世界,我看不到诗人笔下的美,离我最近的床,以及床上的棉被都在嘲笑我的活该。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我用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他居高凌上俯视着我,目光空洞而失落,仿佛烟花燃尽的寂寞,皓月当空的冷清,那种伤心欲绝的痛,一幕幕在我眼前涌现。
“可以吗?”我祈求道。
“何苦来……”他叹一口气,紧紧搂着我,我贴在他胸口上,僵硬颤抖的手很吃力地环住他的腰,他一动也不动,心脏“砰砰!跳着,节奏快而有力。
“什么时候想哭都可以来找我,我的肩膀时刻为你准备,怀抱时刻为你敞开。”我不想说话,静静地趴着,过了许久,他的心跳声渐渐平稳,我站起来踉跄几步坐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下,直到被子完全遮住了脸,这才长舒一口气,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纷至沓来,我哭的很憋屈。被褥陷下去一些,我知道他在身边,作为同学他已经仁至义尽,我还能要求什么?
“你回去吧!”
“我一会就好了。”浑浑噩噩中,他仿佛叹一口气,直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水,麻利收拾好东西。去医生办公室,软磨硬泡一番后,成功办理了出院手续。望着空落落的病房,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狼狈。
“你去哪?” 韩哲阴沉着脸堵在门口。
“我出院了,酒店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迎上他不羁的目光,淡然一笑。
“哪个混账医生允许你出院?”他一步步逼近,我想侧身躲开却被他成功捕获,逃无所逃。三伏天,医院里冰冰凉凉 那位医生却一边擦着汗,一边看我。
“我是个病人,不是犯人,韩市长未免管的太宽。”他倏地一凛,眉头轻轻皱起。
“你需要好好休息。”他像看一个陌生人般打量我,我正要发怒,只见沈丞探着脑袋进来,“姐,我爸爸妈妈过来看你,你……你……”他结巴了,胆怯地看着韩哲。
“让他们来吧?”我赌气把行李塞进柜子,换上病号服躺下,韩哲狡黠一笑,抿了抿唇坐在床头 。
沈丞父母很低调,当着韩市长的面小心寒暄几句,陪着笑,搓着手,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我点头应着。
“那我们走了,你要好好休养……”
“多谢!”我抓被子的手被他按住。
“你是病人,要好好休养,我去送。”韩哲起身,我故作坚持了几番,终于被韩哲一抹诡异的笑,以及沈丞父亲额上滴落的汗吓得缩回到被子里。
“都走了?”几分钟后他大步走过来,弯腰从箱子里掏出一枚苹果,往身上蹭了蹭,大口咬着。
“沈丞也走了?”我接着问,听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我稳住了不笑,他瞪我一眼接着啃。
“你今天的态度会不会让他难堪。”
“这个孩子敏感的很!”我急切地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他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他哪一点像我?让你这样护着他。”说完很不屑地瞥我一眼,伸出手腕看时间。
“你等一会再走,我有话问你。”
“你问。”他又蹲下来找吃的。
“这些东西一会你全部拿走,我不吃,家里也有很多。”他停下来。
“在成都,那个漆黑的夜里,你坐在地上……”
“对,就在那时,我拿定了主意。”他靠在衣柜上,微曲着身子。
“不想看见你难过。”
“我什么时候难过了,你怎么就看出我难过了?”我死鸭子嘴硬,可是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苍白。他拿起外套搭在胳膊上,“我恰巧具备正常人的思维。”他走后,我来不及多想就被蜂拥而至的医护人员吓得一激灵,为首的院长一脸慈祥,我恭恭敬敬俯首垂听。
“欧阳女士,我们刚才开了一个会,重点研究你的病情,很不乐观的……”他咳嗽几声,尴尬之色呼之欲出,然后望着众人,医院的精英团队,一世的英明将要毁于一旦。
“你还需要留院观察,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治好你的病。”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接过来说,他解了院长的困顿,但涨红的脸庞不可言喻。
“知道了,谢谢大家!”忍了许久,想说的话还是被我生生咽进肚子里。护士推着小车进来,量血压,血糖,一套检查行云流水,看着美女护士熟练地挂上盐水瓶,我全然没有之前的耐心,也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里面有哪几种成分,消炎还是止痛。
“今天三瓶水还有一个推针,都是消炎营养的药,你可以睡一会,不用担心,有护工。”
“好的。”我给她一个感激的笑,昨夜几乎没睡,刚才又和韩哲争辩一番,确实很疲惫。
“他们都很担心,忽然冒出来一个慕容珂,一个强有力的追求者 唯独我知道,秦晓雨如果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不会让李凯痛苦了十年,他这辈子的意难平。”刚有朦胧睡意,韩哲又拐回来,他弹了弹滴的很慢输液管,用脚勾赖凳子坐下,我盖上被子,不想听。
“杨梓结婚那天,坐在你身后的男人,佳佳叫了一声爸爸,你转身道歉的,就是李凯。他当时以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站都站不稳。临走时,他坐在钢琴旁,佳佳跑过来,这孩子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再后来,你住在彩虹,和你相对的那栋楼,那间屋子里住着李凯,我来以后,老莫并没有给我安排房间,我住在他那里,那时他头发已经掉光了,肝脏切除了三分之一,我们仨,还有老莫经常在一起喝茶聊天,经常说到你,他常常会笑,不加掩饰的笑容让我很感慨,嫁给他是对的,你和舅舅的眼光都不赖,他是一个好男人,千年不遇,你我若在一起,会吃更多的苦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包括趁你上班时,给你装的房子,买的家具,亲自打扫,当时老莫笃定你回来会闹,会发脾气,可并没有,你很喜欢,这就是缘。”
“你说完了吗?”我抓紧被子,他毫不避讳地把被子掀开,我慌忙捂住脸,他没看我,慢腾腾把餐桌支起来,弯腰摇床。
“都是你喜欢吃的,这盆鸡汤炖了一上午,散养老母鸡,多喝点补补身体。”我懒得争辩,乖乖坐好了,桌上有两盘小炒,一盆飘满黄油的鸡汤,还有几枚熟鸡蛋和一袋咸菜,只不过,我们单独吃饭的画面多少有些尴尬 。
“不好吃吗?”他瞥了我一眼,盛汤的手微微一抖,又加了两勺。
“我忘了你是厨师,普通饭店的手艺,你大概是吃不惯的。”
“喝吧!”他把碗推到我面前,一抹狡诈的笑稍纵即逝。望着那飘飘荡荡快要溢出来的鸡汤,我默叹几声,却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扔下你,那小子也没有机会娶到你……”
“请问,欧阳小姐在吗?”门口站着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四目相对,均一脸诧异。
“你们是?”中年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笑盈盈看着我。
“我是慕容珂的妈妈,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