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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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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姐留下两封遗书,一封给雷老板,另一封给你。韩哲坐在殡仪馆石阶上,低头咳嗽。

    “我本不想通知你,咳咳……”他左手捂住嘴,右手放在胸口上,随着咳嗽声加剧,身体也跟着颤动。

    “你看上去很虚弱,少抽些烟。”我蹲下来轻轻捋着他后背。

    “不抽,戒了。”他喘的厉害,喉咙痰音很重。

    “你还没结婚,没有孩子,你现在的样子,你妈妈该多难受呀!”

    “没事,这两天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他右手伸到后背握住我的手,“我如果毕业后就娶你,现在孩子也有八岁了吧?”我捏了捏他掌心,仿佛瞬移到十年前的校园。

    “欧阳,真的是你!”寻着声音望去,慕容珂站在一棵苍翠挺拔的松树下。

    “你朋友?”韩哲站起来,我尴尬笑了笑,“腿麻了。”他拉我起来,看向慕容珂。

    “慕容珂,我在成都认识的小朋友。”

    “欧阳,你还欠我一顿饭,发信息你也不回,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呢?”他穿着很正式,大概参加亲属的葬礼,爽朗的笑声与庄严肃穆的环境很不符,他觉察到了,渐渐敛起笑容。

    “最近很忙,以后我会联系你的。”他朋友过来,脸上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慕容,这就是欧阳,果然风韵犹存。”他骇然,唇角哆嗦几下。

    “滚!”韩哲冷眼看他。

    “什……什么?”慕容珂向后退了两步。

    “我让你们滚,没听见吗?”

    “来人。”他大喊一声,眼中寒气凛冽,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是谁呀?”

    “火葬场你家全包了,排队等着烧吧!”慕容珂身边的年轻人口无遮拦,言语恶毒。

    “韩市长,对不起!”一个中年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他点头哈腰,不停擦着额上的汗。

    “韩市长,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我领回家好好教育,您看在我面子上,放过他们吧!”这时,韩哲身边聚拢过来几个人,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韩哲,算了吧!”

    “你们走吧!”我说,中年男人追上去踢了几脚还不解恨,依旧骂骂咧咧的,在我们面前停下来,鞠躬道歉。韩哲不耐烦挥挥手,对身后入殓师说:“有问题吗?”

    “我做这行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这位女士很不配合。”

    “配合,你让一个死去的人配合?”我拍着脑袋,对脱口而出的话很是头疼。那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请了全国最优秀的入殓师,他们都在路上,最近的一位大概明天夜里到,后天上午入殓。”一位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韩哲身边,韩哲白了他一眼。

    “明早八点的追悼会,人全部通知了,你现在告诉我后天入殓师才到,这件事你来办,我把通讯录发到你手机上。”那人尴尬笑着,不停地搓着手。

    “我想去看看琼姐,她或许还有遗愿没完成?”我看向韩哲。

    “或者……”忽然顿住,纠结下面的措辞。

    “你不怕?”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眉头一皱,

    “不用,你这个身体,进去就出不来了。”我说,他失笑一声,也没坚持。

    “进入工作间之前,要有心理准备,我送你过去,你放心,我全程都在,如果怕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你出去。”刚才还灰头土脸的入殓师仿佛看到了希望。

    “里面很冷,车里有毛毯什么的,最好披上。”

    “我去拿。”韩哲撂下这句话向外走去,入殓师长舒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如果夜晚一个人,还是很害怕的……”他自言自语,我后悔了,感觉到身后一股寒气袭来,像被人拎起衣领,从脖颈灌入。

    “晓雨,你怕了就不要进去,琼姐也能理解。”一转身,韩哲来到我身后,他脸色很差,转过去咳嗽几声,我面前的依旧是一张和煦温暖的脸。

    “晓雨……”韩哲叫住我,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手帕,轻轻抖开,解下皮筋,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手帕一次次滑到地上,他一次次弯腰捡起 ,我哂笑一声,拍开他的手,扎好头发后想拿走我的皮筋,却被他带在手腕上,他脸微红,一旁的男人手遮住脸,转到墙角。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单人床上蒙着白色床单,四周白色墙面,白色地板,白色天花板上白色吊灯,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最普通的病房。双手捂住眼,在狭长指缝里看到门,窃喜向前走,手搭在门把上,门忽然被推开,我侧过身,还是准确无误撞入一个怀抱。

    “别怕,是我。”韩哲的声音,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头抵住他下颚。

    “你不许嘲笑,我再试一次。”挣脱他的怀抱,我鼓起勇气走到床前,深吸一口气,手抓住床单一角,闭上眼睛揭开床单,听床单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知道已无法逃避。

    “琼姐,我是欧阳,我和韩哲过来看你。你知道吗,知晓你自杀的那一瞬,我真的不敢相信,豁达开朗的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有什么需要用死来证明。”

    “姐,你是我的偶像,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你为我指明了方向。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交好,我有一个睿智明达的姐姐,这辈子该少走多少弯路呀!”韩哲拍了拍我的肩膀。

    “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妹妹无能,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倾听,也许听着,劝着,笑着,你就释然了,人生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听说你给我留了一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我从来没有怨过你,如果有来生,你还做我姐姐好不好?

    你爱美,韩哲专门给你请来k市最优秀的化妆师,你不乖,没有好好配合他……”

    “好了,我们出去吧!”

    “这里交给雷老板。”他揽住我肩膀,我不敢看雷老板,低头一句,“节哀!”在门口,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昏昏沉沉走着 ,出了大厅,韩哲接到电话,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如飞,我蹲下来,在之前停留的地方,我想找寻几缕他的气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很需要。 倏然笑了,嘲笑自己的矫情,并明白,自己并不是脆弱的白莲花,好吧!我要离开这里,找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地方。

    脑海中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人是我,另一人我也不确定,在俩人喋喋不休的争论中,我明显处于劣势,我的嘴巴被浆糊糊住了,莫说辩论,连张嘴都很困难。

    “你怎么在这里?”韩哲的声音让那两个人闭嘴,混沌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没什么,晒晒太阳。”他笑了,“你呀!就是嘴硬,明明害怕的不得了,非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我面前,你真的不需要掩饰。”

    “我没有。”我还想争辩,抬眼见他谄媚的笑容,让我想起了舅舅养过的一只橘猫。

    “早饭还没吃吧!”他忽然转移话题,我还沉浸在橘猫憨态可掬的回忆里,冷不丁被他拽到身边。

    “你走路不看道吗?”他呵斥一声,司机摇下车窗,大慨想骂几句,见韩哲后迅速摇上车窗,停车后一路小跑过来。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我想骂娘,潋回思绪后笑着说:“没事。”

    “你去那边等我。”韩哲指了指他车子的方向。

    “我带你去喝羊肉汤,镇上有一家几十年的老店,据说口味很独特。”他系上安全带侧颜看我。

    “中伏天喝羊肉汤,膻味很重的。”我说。

    “给你补一补,补一补元气。”前方车辆拥堵,他不敢分心,但也没有饶过我,我不想争辩,羊肉汤就羊肉汤吧!

    “雷老板来的很及时,不说两天后才到吗?”

    “他买不到机票,难道坐火箭?”他呛住,咳嗽几声。

    “明天很重要,一会若没有什么事,你先回家,明天我去接你。”

    “到了,你先进去,我去接个人。”原以为他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是羊肉汤馆,过了吃早餐时间,里面仍然有很多人。

    “姑娘,你们几个人?”

    “就我一人,我朋友一会过来。”大叔没问我吃什么,直接上一大碗羊肉汤,一笼包子,几碟小菜,临走还不忘告诉我桌上有辣椒油和陈醋。

    “谢谢!”我说,然后盯着飘满油脂的一大碗羊肉汤发呆。

    “怎么还不吃,汤都凉了。”韩哲坐下来,那位大叔慌忙跑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个不停。

    “小碗羊肉汤,这笼包子凉了,帮我换一下。”大叔笑眯眯端走了,韩哲端走我的碗,低头大口喝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鼻子有些发酸,还是我认识的他吗?

    “晓雨,我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爱情。我以为,爱不过是年轻时荷尔蒙分泌过剩引发的后遗症,婚后情或许保留,爱定然消失。而伴侣,不过是一份责任,一份将就,一份不舍。”

    “你我都清楚,雷老板并不爱琼姐 ,因为她曾陪他走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所以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他可以给她名分,给她物质上的满足,但是爱,早已消失了,或许从来没爱过。”

    “无论何时,在现实的重压下,生存比爱情更让一个男人屈服,他们的结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爱情的成分很渺小。”他眼皮都没抬,言辞灼灼且铿锵有力。

    “你是说,当年雷老板娶她,看重了她的家世和背景 ,原本没有的爱情,她非要强求。”他嘴角上扬,泛起一抹笑,笑容还没延伸,就被忽如其来绝望连带着一起坠入无尽深渊。

    “是的,琼姐自杀了,短期内对雷老板影响很恶劣,几年后,当大家渐渐淡忘,他也会如释重负,必定会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琼姐也没那么单纯,她以雷老板和你交好为由,索要一大笔财产,她言辞犀利,刻薄,毫无你们初见时的温婉纯良,雷老板早有准备,拿出她出轨的照片,琼姐用自杀来威胁,久而久之他也没当一回事,这次雷老板去美国,原本带她去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撇下她独自一人去……”韩哲停下来看我,他的疑惑很低级。

    “她的孤注一掷不是因为某件事,而是堆积如山绝望。”

    “你们男人都这样吗?”这顿饭吃的很不舒服 ,他看着我一口都没吃的羊肉汤碗,揉了揉肚子,轻叹一口气。

    “不全是,现在雷老板躺在琼姐身旁,他说她怕黑,怕走夜路,怕孤独……”我一怔,很想哭,酝酿了许久 ,眼窝里还是很干涩。

    “曾经患难与共的夫妻,漫长岁月积攒的亲情,岂是一个爱字可以亵渎。”

    “他不爱她,可她却陪了他一辈子,他始终不明白,她想要什么?”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只不过,他觉得他的爱很稀有 ,很珍贵,想留给更好的女人,殊不知琼姐走了,世间再无一女子爱他,也无一女子迫切想要他的爱。”说完恍惚看着远方,取下手帕 叠整齐放在一张干净抽纸上,伸出手掌。

    “不给。”他语气颇淡,皱着眉头端过碗,埋头吃着。

    “这样不好,手腕上的皮筋会让人浮想联翩,影响你的仕途。”

    “还给我吧!”

    “你女朋友的更漂亮。”他什么都没说,表情阴霾地看了我一眼,抓起车钥匙,转身离开,我懵了,到底哪句话得罪了他。

    “走不走,下次不带你吃饭。”他斜睨我一眼,慢慢望向自己肚子,摇了摇头。

    “当然走,你总不至于把我扔在荒山野岭吧?”我忍俊不禁,想趁他毫无防备取走皮筋,但还是慢了一步,他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得意忘形的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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