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溯前追往史（二）
林旭东坐在床沿，一手攥着信纸，一手拿着手机。
他想要给盛雪发消息，有太多话想问，无数文字在脑海中闪过，却不知从哪个字下手。
盛雪应该还在加班，她到现在也没回复他之前发的消息。
按照平常习惯，她会在睡前告诉他，她准备睡了，再给他发一个是晚安。
今天没有，只能说明她还没结束工作。
林旭东发着呆，渐渐冷静下来。
他细细回忆那场车祸的细节，张学扬开车带他赶往医院的途中，他心情烦躁便打开电台。
当时正好是电台主播接通热线，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在做自我介绍，他没有听见前半句，只听见了那句“白雪皑皑的雪”。她说她父母带着她搬到云城了，她可以去看冬季两项的比赛，这是她之前答应过一个人的，但是那个人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电台传出来的声音很轻快，能听出她的喜悦。主播向她道喜，继续问她问题，一来一答，让他越来越觉得熟悉。
通话到尾声，在主播感谢她分享故事时，车祸来临。
他在陷入昏迷前，意识模糊，隐约听见车内传出“滋滋”声。电台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听见有人在喊痛，前一秒轻快活泼的声音变得微弱无力，她在求救，不停地向他求教，她对他喊：“好痛，救救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还有另一道模糊的声音喊着：“小雪，沈、雪，别睡……”
电台另一头的主播不断说：“还在吗？跟我说说话，喂？”
很快，他陷入昏迷。他对昏迷前听到的“沈雪”两个音印象特别深，沈雪就是那个同他保持通信，说要来看他比赛的“sh”，原来她叫沈雪。
他醒来后，有去医院问过，与他同天车祸送来医院的，有没有一个叫沈雪的女孩子，她怎么样了。
护士帮他查，一边查一边说：“那起交通事故很严重，不是所有人都在我们医院，如果没查到你就去别的医院看看……啊，查到了。你说的是沈雪对吧，沈阳的沈，下雪的雪？很抱歉，她是重伤，送来的当天就去世了。”
林旭东现在回想起起来，才发现自己当时并没有过多求证，他在听到护士说沈雪死了，加上自己在昏迷前的模糊认知，他对沈雪去世这一点深信不疑。又或者说，是他对“盛雪”死了深信不疑。
没想到为那么巧，那场事故里正好有一个叫沈雪的人，而他错把沈雪的名字听成了盛雪。
“沈雪”“盛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差别，怪只怪他当时意识模糊，而电台里传出的声音也很不清晰。他事后也没有去核实，哪怕他去传达室看一眼，他就能发现盛雪给他写的那封信，那封说她确定搬来云城要来看他比赛的信。
不曾想那个人会是盛雪，他和她的缘分不是始于《冬·至》，是更早。
盛雪工作到深夜，回到酒店简单洗漱还要继续加班，她实在是太累，连开电脑的功夫都剩了，直接躺在床上用手机打报告。
头顶的灯光太刺眼，她特意调成暖光，手机也调成护眼模式。
一边打哈欠一边编辑报告总结，最后一个句号打下，发送出去，她还惦记着要给林旭东回消息。
只可惜，人没撑住，点开林旭东的消息框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盛雪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柏巧在外面喊：“盛雪，盛雪！”
睡意朦胧间，盛雪看眼手机，瞬间清醒。
盛雪穿上拖鞋给柏巧开门，柏巧瞪着她：“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要报警了！”
“昨天太累，睡懵了。”
盛雪猛然想起昨晚睡着前她想给林旭东发消息来着，她快速跑到床边拿手机，看着消息框里的“晚安”，她无力地叹气，果然没发出去。
“昨天不是很早就很来了吗？”柏巧和盛雪的工作内容不是一个板块，但她们昨天是一起回酒店的。
“我刚回房间，沙发都没坐热，就又被叫回去了。”
盛雪边回柏巧边给林旭东发消息：早啊。昨晚加班到深夜，想给你发消息，打没熬住睡过去了。[卖萌jpg]
柏巧走到盛雪身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别腻歪了，你可是连五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了。你是不是忘了，这趟差坐镇的人可是刘导。”
刘导，异常严肃，眼里容不得半粒沙，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盛雪猛地抛下手机，冲进洗手间洗漱。
约好早上九点在酒店大堂集合，盛雪是柏巧踩着点到的。
刘导分布任务，其他人一个个都领了活儿，眼见的就剩盛雪和柏巧。
柏巧偷偷向盛雪使眼色：怎么把我俩留最后了？以往不都是早早让我们走吗？
盛雪：不知道。
柏巧：不会是因为我们踩点下来，要批评教育咱们吧？
盛雪：应该不是吧，要教育不直接就教育了。
“你们俩。”刘导突然出声。
柏巧被吓一激灵：“哎！”
刘导不喜柏巧的反应：“怎么一惊一乍的。”
柏巧干笑。
“柏巧，你是开车来的吧。”刘导问。
“是。”柏巧的个人习惯，只要不是太远的地方，她能自己开车就自己开车，反正公费报销，她开车不能跟大部队，还更轻松自在点儿。
“正好，那边临时通知落了一批器材，你带带？”
“好！没问题。”
刘导点头：“盛雪，你就跟柏巧一起。辛苦你们了，那边集合。”
“应该的，到时候见。”
器材有人搬运，盛雪和柏巧帮忙搬了些轻的物件，其他的她们也不敢上手，就在旁边看着。
“后备箱放不下了。”同事对着柏巧说。
“那只能往后座塞了。”柏巧下意识看向盛雪。
盛雪立刻会意：“就放后座吧，抓紧时间。”
等人离开，柏巧调侃道：“这是为了工作，牺牲小我？”
“你少来，又不是没坐过。”
盛雪虽对副驾驶有抵触心理，但也没到不能坐的地步。柏巧对这点再清楚不过，她开车带盛雪，盛雪虽然不怎么坐副驾，但只要她要求或者有特殊原因，盛雪都会很自然地去坐副驾驶座。
器材装放好，柏巧和盛雪率先出发。
盛雪早起匆忙，连最基本的打底妆都没化，现在正好可以在车上补个妆。
“我看朋友圈了，林旭东选拔赛通过，之后会正式留下来吧。”
盛雪涂口红的手一顿，她都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聊聊：“应该吧，没有理由不能留，他三项都是最好成绩。”
柏巧瞥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语气像在炫耀？”
“有吗，”盛雪收起口红看向柏巧，“那你就当是吧。”
“我发现你跟林旭东在一起后，真是越来越不谦虚了。”尤其是关于林旭东的事儿，盛雪总是一脸自豪劲儿。
“你说宋清瀚的时候也这样。”
柏巧陷入自我怀疑：有吗？她没有吧。
趁着有时间，盛雪拿出手机看消息。
林旭东有回她消息，她注意到时间，他那时几乎是秒回。
林[滑雪员]：睡得好吗？
[雪花]：睡得很沉，早上柏巧来喊我，我都没听见。[笑脸]
[雪花]：你呢？睡得怎么样？比赛结束有没有睡得好一些？
林旭东没有立刻回复。
盛雪盯着手机，他是在训练还是在做别的？
突然，眼前闪过一条消息：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眨眼间，这条消息又被撤回了。
盛雪看着林旭东的备注时不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他的消息就是迟迟没有发过来。
柏巧瞄到盛雪的表情，前一秒嘴角含笑，下一秒就眉头蹙起：“这什么情况，你是在跟林旭东聊天吧，聊得不愉快？”
“没有。”盛雪摇头。
林旭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发了条看似语气严肃的消息，又把那条消息撤回。
他怎么了？
不会是结果不好吧？他没入队？还是有别的安排？
盛雪快速打字：你要跟我说什么？林旭东，你……
林[滑雪员]：我有事儿想问你。
林[滑雪员]：你说你笔友是云际体育中心的冬季两项运动员，他的笔名是什么？
林[滑雪员]：上次说过要帮你找人的。
所以他刚刚那条消息是打错了，撤回重新组织语言？
他就是要说这个？
他不会是吃醋吃到现在吧。
盛雪试探性地问：你真要帮我找人？
林旭东那儿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你不想找？
她是想过要找，但也只是想想，找到以后又能怎么样呢。
盛雪正要拒绝，林旭东又发来消息：那个人的笔名是不是dong？
盛雪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林旭东打来语音电话。
电话来得突然，铃声很响，盛雪没有反应，柏巧开口道：“林旭东的电话？你不打算接吗？”
盛雪匆忙接听：“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想听你的声音，想见你。”
通话声音不小，柏巧也听见了，她一脸吃到狗粮的表情。
林旭东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盛雪怪难为情的，一时不知要怎么接话。
“你现在在哪儿？”林旭东问她。
“去容城体育馆的路上。”
“啊！”柏巧突然尖叫一声。
盛雪抬头，看见左侧车行道一辆红色的轿车冲破栏杆朝她们所在行道撞过来。
她们前面那辆车遭殃，虽有打方向，却避让不及时，被撞个瓷实。前面急刹，没有任何预兆，等柏巧反应过来，车子已经追尾。
盛雪撞到头，又被安全带勒回去，手机掉落。
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变得混沌，隐约能听到林旭东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他好像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