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深情的告白（五）
盛雪挨着车窗坐，跟林旭东隔了些距离。
他上车到现在，她人还是懵的，她原以为他把她送上车就跟着于霜他们一起回去了。
林旭东觉得好笑，她盯他很久了，一直欲言又止，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在等她开口，不过依他看，他要是不说话，她能这么看一路。
“想问什么？”林旭东打破车内安静的氛围。
他一出声，连司机都忍不住看一眼后视镜，原来这两人没吵架啊。
盛雪怔了会儿，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其实可以不用送我的，这路程这么远，回来要很久，你再回滑雪场肯定很晚了。”盛雪说出她的顾虑。
本是一开始就想说的，可没等她说他就已经上车了。
之后她虽然还是很想说，但意义也不大，他都已经上车了。
林旭东笑着看她：“不回去。”他没说他要回滑雪场。
“那你去哪儿？”
“回家。”
盛雪恍然大悟，习惯了在滑雪场相处的时光，都忘了他很久没有回家了。
“你那儿离我住的地方远不远？”盛雪问。
“不远。”林旭东说。
“不远是多远，”盛雪突然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林旭东究竟住哪儿，“你在哪个区？”
“长凌区。”
“……”
这还不远呢，跟回滑雪场有得一拼。
他以前送都要绕那么远的路吗？
林旭东把盛雪的小表情收入眼底，他带着笑意，伸手将盛雪放在身侧的手握住。
盛雪抬头看他，他对她说：“准备搬家了。”
“嗯？”
是林旭东很早之前就在准备的，他住房没个定所，经常换来换去。
万元宏找上他的时候，他刚搬到新的住所，那离地铁站，他也就懒得再重新的找地方。
集训开始后，他一开始两边跑，着实觉得不方便，就有计划要换地方。
现在，林旭东看着盛雪，他觉得有必要早点换。
“你经常换地方住？”盛雪问林旭东。
林旭东回：“看情况，一般跟着工作走，”他无奈一笑，“你知道的，我工作不稳定。”
她知道，张高轩也同她说过，林旭东做过很多杂活，冰雪天地滑雪场这份工作是唯一一个跟他专业相关的事情。
盛雪冰冷的手心渐渐回温，她扫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
“你怎么会答应万教练来这儿？”依林旭东的情况而言，他应该是不会答应的，不然他自己就会主动找相关的行业工作。
林旭东说：“他帮过我。”他不喜欢欠人情。
盛雪点点头，可以理解，当初张高轩找他教学他都本能拒绝，如果不是因着张学扬这层关系，他是一定不会松口的。
盛雪好奇原因，还想再问，车子已然停下，司机对他们说到了，林旭东和她一起下车。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进去，你赶紧回去吧。”盛雪看了眼时间，现在已近九点。
“不急。”他没想这么快回去。
林旭东弯腰同司机说话，关上车门，车很快就开走。
他走到她身边，“走走吗？”
盛雪点头。
原本是在小区门口两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
这个点，路上还有很多行人，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而过，到拐角正逢一个路口，是红灯。
林旭东没等，拉着盛雪往左拐。
“你说万教练帮过你，是指什么？”盛雪依然好奇，能让林旭东顶着心里的坎还人情，肯定不是小恩小惠。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林旭东转头看盛雪，她眼睛里写着三个字“想知道”。
万元宏曾经也是滑雪运动员，只不过不是冬季两项，而是单板。
他比林旭东要大5岁，林旭东进入预备队的时候，万元宏已经是正式队员。
两人在队里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反而是林旭东离队后，两人的交集才渐渐频繁起来。
“什么交集？万教练又为什么离队？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盛雪顿时像个好奇宝，如果可以她怕是能问出十万个为什么来。
林旭东继续说：“他也是因伤退役的。”
盛雪立马沉默。
因伤退役，这一点和林旭东一样。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并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从不主动对外提及自己的过去。
“怎么不说话了？”林旭东看盛雪原本积极的情绪在下沉。
盛雪微微皱眉：“你们的交集是和你的伤有关吗？”
林旭东在盛雪的注视下点头：“嗯。”
林旭东因伤住院那段时间，来病房最勤的除了封瑗就是万远宏。
万元宏来医院看故人，无意中撞见其他教练来探望他，知道他身边没人陪着，之后便经常来。
“后来呢？”盛雪知道绝不止如此。
林旭东说：“后来我好了，出院、离队，期间一直和保持着联系，不算频繁，直到……”他睨一眼盛雪，“我有一段时间手头比较紧，他帮了我很多。”
盛雪很快知晓林旭东刚才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她心里觉得酸涩，忍着声假装不知道，问他：“为什么会手头紧？”
林旭东没有第一时间作答，他并不想瞒着盛雪，但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盛雪看他沉默，替他回答：“因为《立·冬》。”
她很肯定，从惠秀之和张高轩那里得到的信息，再结合林旭东的人说辞，她一想就能串联起来。
林旭东很是惊讶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趣味比赛那天，我老师来过，就是当时跟你对接的那位，”盛雪跟林旭东解释，“她认出你了。”
林旭东对惠秀之有印象，难怪盛雪会知道。
他们并肩往前走，前路无人，越走越静，路灯间隔很远，此刻向前看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光亮。
盛雪再次出声：“你当时投了很多钱吗？”
林旭东当时离队不久，对冬季两项有心结，同时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看见《立·冬》海报的那天，他莫名心情平静，本能的想要帮一把，他对冬季两项情感复杂，也算是为他自己，他当下只是想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几乎把当时手头上现有的钱全部投进去了，只留下一小部分钱让他周转度日，转钱过去的时候他没细看，所以也记不太清，但数目肯定是不小。
事后他跟封瑗提过一嘴，封瑗不但没说他，过几天还告诉她，《立·冬》被扶持了，她说得含蓄，但林旭东懂。
林旭东看着盛雪，轻描淡写道：“不算多。”
“是吗？”盛雪不是傻子，纵使不知道具体数目，依照当时投资比例来看，也一定不小。更何况，张高轩也说过，林旭东手上的钱原本是足以让他撑好几年的。
“嗯。”
林旭东云淡风轻的样子最让盛雪心疼，他经历了那么多，也从没诉苦过，若不是她想知道来问他，他怕是也不会主动提。他做事也是如此，习惯默默付出，好在他真诚以待的人，也都记得他的好。
如果没有他，《立·冬》就夭折了，可他资助《立·冬》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相反的，还他让过得窘迫。
盛雪越想越觉得难过，
林旭东微微侧头去看盛雪的脸：“真的不多。”
盛雪小声嘟囔：“那你还要靠万教练接济。”
林旭东愣了片刻，笑道：“没你想得那么窘迫。”他资助时也有自己的打算，不可能真就全豁出去什么都不要了，他毕竟得过日子。
“我妈走后留下一套房子，离队后就一直打算卖掉，那段时间也在处理房子的事情，只是没那么快找到买家，所以耗了些时间。”
那房子林旭东母亲一直住着，他入队后就很少回去，对那儿的印象，渐渐从小时候温馨的家演变成让他窒息牢笼，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就更不想回去，索性把房子卖了。
卖房那段时间，恰逢他资助《立·冬》，期间他确实过得不太如意，但也没有其他想得那么难。
众人习惯他立于高处耀眼夺目，当他归于平凡后，自然觉得落魄不已。可不至于如此，他不过是回归尘埃里，做万千大众里普通的员罢了。
那段时间对林旭东肯定很难熬，他还要一直看心理医生，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资助《立·冬》，顾忌也是因为心理因素占了很大的比重，他对冬季两项的感情影响着他。
风吹过，树枝颤动，树上的余雪随之掉落，落在两人的身上。
林旭东抬手帮盛雪拍掉身上的雪渍，手停在她的颊边，慢慢移向她的脸。
他刚碰了雪，指尖是冰凉的触感。
她睫毛不禁颤动，垂眸又向再次看向他。
盛雪握住林旭东的手，他的手是热的，不像指尖那般沁凉：“林旭东，你有没有想过复役？”
范明远在比赛结束后对林旭东说的留下来，想来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当初林旭东离开，大家都是不舍的，每个人都希望他能够留下，时隔这么多年，范明远依然执着，他比任何都要重视林旭东。
“想过吗？”盛雪想知道林旭东的想法。
林旭东回答道：“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却撞击着她的心，让她的心跟着钝痛一下。
离队后，林旭东最不愿想的就是冬季两项，他逃避与之有关的一切，直到接触心理医生，他开始逼着自己去面对，后来接受了也释然了，他也就不再有太大的执念，他更愿意随性一些。
心态放平以后，他过得坦然轻松，反倒有点习惯这样的生活。
林旭东注视着盛雪，在她心里中看见遗憾和心疼：“很失落？”
盛雪摇头：“我希望你在赛场绽放光芒，但我更希望你安然无恙。”她尊重他的决定，不管是否回归赛场，他只要随心就好。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如果此事会让他受扰，她不愿他纠结其中。
林旭东握着盛雪的手不断收紧，她的手很冰，靠她自己很难暖起来，只能用他的温度包裹她。
“以前没有，”林旭东再次开口，声音轻柔又有力，“现在不是了。”
运动员们在冬季两项中心训练期间，林旭东每天陪着盛雪在场馆内来回，不说其他，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像一粒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冒尖，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它不断长大，那是被他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执念和渴望。
直到范明远对他说：留下来。
幼苗不断壮大，肆意疯长，而他并不打算克制。
尤其是，今天，此刻。
盛雪就在他面前，他心中的想法只会更坚定。
为了自己，也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