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刹那怦然间（五）
盛雪把视频反复看了好多遍，看到睡着。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里，梦里是林旭东的辉煌史，还有他决绝离队的身影，她看着所有人恳求他留下，他还是离开的毅然决然。
她从梦中惊醒，天光正亮，睡意全无。
盛雪去冲澡。
镜子上全是水珠，她随手一抹，看见自己。
眼睛好像有点肿，眼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状态不佳，洗澡也没能洗去自己的一身疲惫。
她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她这个点，运动员们应该已经开始训练了。
打开微信，看到林旭东的微信，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
发什么好呢，问他这两天为什么不来，还是问他今天会不会。
思考间，手机响了。
00：姐，早上好啊，记得帮我打听啊。[可怜]
[雪花]：好的。
差点又要抛之脑后了。
退出来，再看一眼林旭东的微信。
算了，顺其自然在吧。
盛雪扫过林旭东微信的名字，她一直没给他改备注，显示的是他的网名“lxd”，想了想，给他把备注加上，改成他的姓，再加一个滑双板的运动员小表情。
“林[滑雪员]”。
盛雪先去食堂吃早餐，然后跟李导汇合。
李导每天忙得要死，光是冬季两项中心的训练组，就够他跑一天，再加上还有别的项目。
好在这个规划比较大，派得人多。
李导在群里发消息，说在冬季两项中心观赛区汇合，今天负责跟进的是青年组。
念着凌灵的嘱托，盛雪本也打算找张高轩的，原是想微信上问，但又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这样正好，她不用额外跑一躺。
盛雪收拾好餐盘，往冬季两项中心去。
中途经过滑雪场中心馆，她下意识往里面看，有很多身影进出，唯独没有林旭东。
她果断收回视线加快步伐。
盛雪到的时候李导还没来，只有零星几个同事聚在一起侃大山。
她加入其中，跟大家闲聊几句。
余光看见张高轩滑着雪从她面前过，看他滑得优哉游哉，速度很慢，她连忙把人喊住：“张高轩！”
张高轩听见声音往盛雪这边看，见她在招手，他转变方向滑过去：“盛雪姐。”
他停在雪道，盛雪在观赛区，两人还是隔得有些远。
盛雪跟身边的同事说她有点事儿，离开一下，转身对着张高轩指前面台阶，示意两人在那边汇合。
盛雪几乎是跑的，边下台阶边问：“想问你几个问题，会耽误你训练吗？”
“不会，今天上午自由训练，”张高轩见盛雪下楼梯下得急，提醒她，“你慢点儿。”
“没事儿，我……”
咚地一下。
撞上人。
盛雪连说几句对不起。
那人没说话，扶住她，看她站稳，修长的手指从她小臂滑过。
这双手。
盛雪怔住，蓦地抬头，迎上林旭东倦懒的目光。
在他的手揣回口袋前，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眼尾微动，闪过一丝惊讶，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眼中是对她动作的不解。
连盛雪自己都错愕。
她收回手，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要有下次。”林旭东说。
几日不见，盛雪觉得他说话都变得冷漠，这段时间的熟络就像是假象。
“哦。”
她低着头，小声应着，像是受了委屈。
林旭东微微皱眉，她是不是以为他在责怪她？
他解释：“怕你受伤。”
盛雪忽而抬起头。
原来是关心她。
仅相视一秒，她又再次低下头去，低得更厉害：“知道了。”
心跳得有些快。
一定是因为刚刚着急，小跑了一段，又被吓到。
身子很热，一双手却冰冷，她不停地绞着手，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暖和起来。
“老师，你回来了啊。”
张高轩突然出声，把盛雪凌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林旭东侧身跟张高轩寒暄几句，问他这两天的训练情况，张高轩一一作答，两人聊得倒是不错。
盛雪调整好状态，站在一旁等他们聊完。
林旭东说话时余光在看她，主动把话题转到她手上：“你们应该有话要说？”
“对，”张高轩回答道，“盛雪姐说有问题要问我。”
两人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看看林旭东，林旭东自觉说道：“你们先聊，我正好找你邵教练说点事儿。”
他空间留给他们，自行离开。
“盛雪姐，你想问我什么，问吧。”
张高轩以为是采访，做好了准备，摆出积极配合的态度，对着盛雪笑。
盛雪问：“你们前段时间是从瑞典集训回来吗？”
“对，这你都知道。”集训没有对外公开，张高轩只以为盛雪是内部得到的消息。
盛雪：“你们组的全部都去了？”
“没有全部，分散式集训，不同地点，每个组只去两个人，瑞典的话，我们组就只有我跟罗子军。”
盛雪眨巴着眼睛，这范围一下缩得也太小了。
她盯着张高轩的脸，越看越觉得，凌灵说的人该不会是张高轩吧。
之前看过张高轩滑雪，有一些动作细节好像能跟张高轩对上号。
“那个，你有你们队员间的合照吗，可以给我吗？”
以防万一，要个合照保险一点，还可以做宣传。
“有，回头发给你。”
张高轩继续训练去了，盛雪回到观赛区。
李导姗姗来迟，简单说上两句，又匆匆离开。
盛雪站在观赛区四处张望，找不到林旭东的影子，他之前说是去找邵俊力了？
她知晓邵俊力通常会跟于霜在一起，便给于霜发消息，问于霜所在的位置，于霜回得快，她立马找过去。
她到的时候，邵俊力确实跟于霜在一块儿，只是没看见林旭东。
盛雪试探性地问邵俊力：“林旭东没跟你一起吗？”
邵俊力说：“聊了几句就走了。”
盛雪又问：“他有说他去哪儿吗？”
邵俊力答：“没说。”
于霜看她着急，好奇问他：“你找东哥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她也不知道，就是想找他。
被于霜这么一问，她更加恍惚，她随口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离开前，邵俊力让她去靶场看看。
盛雪去靶场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倒是看见正在打靶的范明远一行人。
她站在不远处看，仔细观察了会儿，发现范明远射击时跟林旭东的姿势相反的。
视线扫过范明远的胳膊，上面什么都有。
他怎么没戴袖章？
范明远完成射击，冲了出去，逐渐淡出盛雪视线。
她又巡视一圈，确定没有林旭东。
算了，放弃了。
盛雪回归正常拍摄，跟同事一起，偶尔跟运动员们聊上几句。
其余时间，在对接关于单独一期冬季两项科普节目的工作，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她边走边回消息，抬头就看见林旭东出现在眼前。
林旭东从滑雪场内馆出来，换上一套滑雪服，防护做得完整，夹着滑雪板，手里拿着滑雪杖，准备往外走，看见盛雪，他停下脚步。
“聊完了。”他象征性地问问。
“嗯，就简单两句，”盛雪看他这架势，像是要去滑雪，但她不敢确定，“你这是……”
“滑雪。”林旭东给她肯定答案。
盛雪惊讶地合不拢嘴，他不是说自己不上板的吗？
林旭东被傻愣愣的表情逗乐，笑着发出邀请：“一起吗？”
“可以吗？”
“当然。”
盛雪换好装出来，跟着林旭东走，原本以为他会去冬季两项中心，可是他却带着她去坐缆车。
“去高级赛道？”盛雪不确定，还是想问问。
“嗯。”林旭东点头。
“为什么？”盛雪不解。
林旭东戏谑地说：“带你看太阳。”
高级赛道的顶端是个很好的观景点，可以看见远处蔚蓝色的天空，洁白云朵翻涌而来，往下是连绵的山线，一道连着一道，还能看见不同的赛道，白茫茫的雪铺在眼前，落日的时候尤其好看，半边天都被霞光铺满，很美很美。
盛雪看过几次，每次都为之惊叹。
只是，林旭东确定他是认真的，带她来看太阳？
盛雪脸上写着纠结，要不要相信他，他是认真的吗？
林旭东不闹她了，说：“很久没上板了，来找找感觉。”
“怎么突然想到要找感觉？”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上板的林旭东好像不见了。
“因为要兑现承诺。”
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照耀在两人之间，盛雪一时视线模糊，没看清林旭东说话时的表情。
她抬手挡在眼睛上，看清他的脸，他微微眯着眼，也在看她。
停下来，走出去，山顶的风肆意狂啸，盛雪把围巾往上提，遮住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
林旭东带着她往前走，去到靠近边缘的地方，他指着一个方位，对她说：“那里，是冬季两项训练中心，运动员们现在就在那里。”
盛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视野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侧过头去看他。
他对那里，是渴望的吧。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不碰板。
又为什么改变。
对他太多太多疑问，太多太多好奇。
她想要个答案。
“林旭东，”盛雪喊他，“我们比一场吧。”
盛雪站在林旭东的左前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风吹乱她的头发，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漆黑的眸子锁定在他身上。
她在向他发起挑战。
她说：“如果我赢了，请满足我的好奇心。”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林旭东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答应她。
满足她。
同她比一场，不轮输赢。
林旭东在盛雪期盼的眼神中说道：“好啊，比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