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漫漫长夜里（六）
林旭东面上带着浅浅的礼貌式微笑，对着封瑗说：“您是不是听张高轩说什么了？”
他的视线悠悠扫过罪魁祸首。
张高轩立马避开林旭东的眼神杀，完蛋了，老师喊他全名了，真要命。
张高轩一个劲儿的对着封瑗使眼色，封瑗收到示意，回道：“没有，我这不就是问问，怎么，问你两句都不行？”
“没有，您想问什么都行。”林旭东心中明了得很，也不会拆封瑗的台。
封瑗对林旭东的回答还算满意，继续说道：“你都三十了，该谈谈了，难道还想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林旭东识趣，任由封瑗说着，这时候要是接话，只会被怼。
“你看看，就是因为你成天面无表情板着张脸，还不爱说话，所以女孩子才不敢亲近你，”封瑗放下筷子，侧身盯着林旭东，“遇到喜欢的得多主动主动，多跟人家交流，你总不能指着人家小姑娘追你吧，就你这样的，十个有九个都得跑。”
张高轩在一旁偷笑。
林旭东无可奈何，只能附和：“您说得都对。”
“都对那你得听啊，要主动，明白没有？”封瑗等着他给肯定回答。
他点头，说：“遇到喜欢的我会主动，会多跟人交流，我追人家，不让人家跑了。”
“这还差不多，”封瑗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对对对，吃饭！”张高轩提声附和，嘴角还挂着笑。
林旭东默不作声地瞪张高轩一眼，张高轩瞬间老实。
张高轩转动转盘，把一道菜转到林旭东面前，谄媚地对林旭东说：“老师，这个很好吃的，你快尝尝。”他是运动员，得吃特定餐，只有眼馋的份。
封瑗直接拿公筷把菜夹进林旭东碗里：“这个是不错，我来好几回，回回点。”
“谢谢，您吃您的，不用顾着我，我自己来。”
“嗯。”
消停了。
林旭东勉强松口气，他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饭局会演变成这样。
“哎，你看上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什么雪？”
封瑗问得突然，林旭东想也没想就接话：“盛雪。”
“噢，盛雪啊。”封瑗意味深长地说。
林旭东：“……”
他被套路了。
封瑗优雅地吃着饭，偶尔扫林旭东一眼，像在说：死鸭子嘴硬。
张高轩埋头扒饭，趁林旭东不备给封瑗竖大拇指：我妈真牛！
林旭东无从解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会儿比他刚进来的时候热上许多，他怀疑张高轩把房间内的温度调高了，他问：“这温度是不是高了？”
张高轩一脸懵：“没啊。”
“没吗，”张高轩不接话茬儿，林旭东面不改色，自行找台阶下，“我觉得有点儿。”
说完，他把外套脱掉。
坐上一会儿，还是觉得热，愈发的热。
要不要再脱一件？
凌灵席间倾诉欲爆棚，一直拉着盛雪说话，把在国外留学的所见所闻，还有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讲给盛雪听，那架势，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惠秀之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她们，凌灵才作罢。
吃饱喝足，凌灵对盛雪使眼色，接着转头对惠秀之说道：“妈，我去下洗手间。”
盛雪在凌灵期盼的眼神下说道：“正好，我也要去。”
“那就一起！”
惠秀之心道：这两人感情还真好，连去洗手间都要黏一块儿。
走出房间一段距离，盛雪侧头看向凌灵，问她：“想跟我说什么？”
凌灵揽着盛雪的胳膊，贴盛雪很紧，原本大大咧咧的女孩儿，酝酿情绪后变得扭捏起来，“就是，我在国外遇见一个男生，我挺喜欢的……”
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
盛雪笑着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灵激动地说：“他是个冬季两项运动员，”提现时她脸上洋溢着笑，泛着微红，“那天同学约我去滑雪，我意外看见的。”
那天雪势不算很大，但风力偏大，凌灵滑了没两圈便受不住，半道离开去休息。
因为是第一次去那个滑雪场，再加上她方向感本身就差，导致跑错地方。她远远看见一堆人扎堆进出，穿着较为统一的服装，各种肤色的人都有。
她当时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们训练，她猜，这些人大概率是冬季两项运动员，因为她曾经跟盛雪看过几次冬季两项的比赛，印象深刻。
一圈下来，突然有个人踏雪而来，闯进凌灵的视野。
拔枪、瞄准、射击，这一连套的运作，干净利落，再加上那张脸，太帅了！
就是那个时候，凌灵明白盛雪为什么那么喜欢冬季两项，这也太有魅力了。
事后她找同学去打听，确定那些人就是冬季两项运动员，只是他们已经回国了。
“我没来得及要他联系方式，现在找不到他了，”凌灵红润的脸上染上一层失落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期待代替，她望向盛雪，眼巴巴说，“你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
凌灵在国外遇上的人，她都没来得及要联系方式，盛雪怎么帮。
“我知道你最喜欢冬季两项了，而且你在台里工作，你肯定认识人。帮我打听打听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女朋友，可不可以给个联系方式之类的？求求了！”
盛雪虽然是在电视台工作，但是不负责找人啊，她按住凌灵晃动她胳膊的手，又无奈又想笑：“搞半天，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凌灵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太匆忙，没来得及，他们就回国了。”
“你这是一见钟情啊，”盛雪打趣凌灵。
“在这之前，我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凌灵说话带傲娇劲儿，“姐，你帮帮我嘛，好不好？”
盛雪最受不了凌灵撒娇：“你怎么确定他是中国人？”凌灵都没跟人交流过，光看长相未必能确定，万一是别的国家的呢。
凌灵百分百肯定道：“他胸前有国旗！”
盛雪犹豫：“真这么喜欢啊？”
“喜欢啊，不仅喜欢他，还爱上了冬季两项了，就像你一样。”就那一枪，正中凌灵的心。
盛雪笑了。
她跟凌灵可不一样。
她喜欢冬季两项，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冬奥爱好者，在她小的时候，他父亲会带她看关于冬季项目的各种比赛，而其中最能吸引她目光的就是冬季两项。
这些年，没有粉过某个单一的人，更多的是关注项目本身。
“行吧，”盛雪妥协，“但我不承诺一定能找到。”
“嗯嗯。”凌灵高兴点头。
“即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要到联系方式。”盛雪又说。
“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盛雪突然严肃起来，“如果他真的是国家队运动员，万事皆以训练为先。”
凌灵这个年纪，喜欢来得快而猛烈。
就怕她只是图个新鲜，不能长久，所以得让她知道分寸。
凌灵少见盛雪不苟言笑的样子，怔愣片刻，端正嬉皮笑脸的态度，回应道：“我知道的，我发誓我保证！”
盛雪这才答应。
两人从洗手间返回。
封瑗和林旭东先后走出包厢。
“我让他这几天都去你那儿，免得他在家没事干。”封瑗自顾自跟林旭东说话。
“倒也不用盯那么紧，可以适当放松。”
林旭东走在封瑗身后，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抬头看见盛雪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没认识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在云城见过他，认识之后，好像在哪里都可以见到他。
盛雪说：“好巧啊。”
“嗯，好巧。”
封瑗敏锐，问林旭东：“这位是？”
“盛雪。”许是因为前不久刚在饭桌上谈到盛雪，林旭东这会见到她，感觉怪怪的，不比平时来得坦然。
见到本人了，封瑗把盛雪仔细端详个遍。
盛雪被看得难为情，主动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封瑗和蔼地笑着，“我儿子回家一直跟我夸你，说你长得好，性格好，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见上了。他没有骗我，确实很好。”
封媛越看盛雪越满意，没想到旭东要么不挑，挑起来眼光还挺不错。
凌灵扯着盛雪的衣角，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个阿姨，要用看儿媳的眼神，把盛雪姐从头到尾打量个遍？
盛雪全然没注意到凌雪的小动作，她只顾着消化封瑗的话。
这意思，不能是林旭东在家夸她吧？
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她不知所措，不太理解封瑗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要她怎么接话？她下意识看向林旭东，眼神求救。
林旭东看出盛雪的无措，对她解释：“这位是高轩的母亲。”
“啊，”盛雪恍然大悟，“您好，我有看过高轩滑雪，他很厉害。”
“他啊，还差远了。”封瑗差点脱口而出比“比旭东差远了”，话到嘴边急刹车，她拿不准他们两人到哪步了，有些事还是要林旭东亲口说比较合适。
盛雪只当是做家长的谦虚。
又简单聊上两句，封瑗知道盛雪是一个人来的，便提议让林旭东送在盛雪回去。
凌灵在旁边观察那么久，看封瑗视线一直在盛雪和林旭东之间徘徊，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当封瑗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第一时间附和：“正好我跟我妈要回南隘区，不顺路，那就拜托这位哥哥了。”她眼神透着慧黠，连连摆手让盛雪跟林旭东离开，还特意贴心强调，她会跟她妈说。
这么一来，林旭东送盛雪，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
盛雪跟在林旭东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臂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上车前，他绅士地帮她开车门。
上车后，他坐在她身边。
没人开口说话，两人默契地看着手机，彼此的状态更是拼车的陌生人，之间仿佛置有一面透明墙，界线清晰。
沉默到自然。
盛雪甚至开始习惯这样的气氛。
嗯，仅限于她和他之间。
两人手机同时在响。
00：姐，那个哥哥好帅，你好赚！
[雪花]：……
张高轩：老师，代我向盛雪姐问好。顺便问问，能不能把她的微信推给我？
lxd：？
00：[老实巴交]
[雪花]：你误会了，他只是我的教练。
张高轩：上次太匆忙，忘记加好友。[呲牙]
lxd：哦。
“盛雪。”
林旭东突然开口，盛雪猛地一激灵。
她条件反射抬头，侧身对着他：“嗯？”
吓到了？
看样子是。
他喊她，是想先征询她的意见，再看情况要不要推她名片给张高轩。
“张高轩想加你微信，所以我问问你。”林旭东解释。
盛雪反应过来：“啊，可以。”
“嗯。”
林旭东正要把盛雪名片推给张高轩，看见张高轩新发的消息：好吧，我老实交代。
紧接着，是好几条语音。
他想转文字，却变成外放：“是我妈的意思，她希望你能‘拿出比赛时的速度，百发百中的胜率，把人一举拿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你还是应该‘稳中求进，慢慢来，毕竟盛……’”
语音在林旭东恍神中播放，又在林旭东回神后戛然而止。
听张高轩那话的意思，林旭东正在追人吗？
难道他今天的饭局是个撮合局？
嗯，这好像不是她该关心的。
手机被揿灭。
林旭东把它揣回口袋，对着盛雪说：“发错了。”
“哦。”盛雪将信将疑。
盛雪手机一响，屏幕一亮。
00：啊，真可惜。
00：他要是喜欢你就好了。
00：你这么好。
盛雪第一反应，先斜睨林旭东一眼，再反手把手机倒扣，说：“发错了。”
林旭东看破不说破，她的语调、用词、表情，都同十秒前的他一模一样。
两人相视尬笑，默契转头。
借着反光，林旭东能在车窗上看见盛雪模糊的轮廓。她有喜欢的人，但她喜欢的人好像不喜欢她。这种事情被他这个局外人知道，应该很难为情。
盛雪看着沿途景物飞快后撤，百感交集，攥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他刚刚果然是骗她的，他肯定也没有信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