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间初雪始（五）
盛雪在林旭东的陪同下前往医院，两人并坐在出租车后排，一路上没有过多的交流。她无意中撞见好几次，司机从后视镜偷瞄他们，那眼神，像是暗中观察冷战的情侣，满是尴尬。
她也不好主动解释两人关系，那样只会更尴尬，只能在每一次对上视线后，低头看手机。
盛雪怕柏巧去接她扑个空，在出发去医院前发消息告诉柏巧她要去医院，但柏巧到现在都没有回。
她在纠结要不要给柏巧打个电话。
只是车内这安静到诡异的氛围，让她都不敢出声。
微信语音来电。
是柏巧。
盛雪被这铃声整得猝不及防，接通得迟了些，能感受到林旭东和司机两人齐齐注视着自己，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紧张。
柏巧在说话：“我刚过风情街，这会儿才看到消息。你要去医院，现在就去了吗？”她的声音在原本沉寂的车内显得异常响。
“在路上。”盛雪回道。
柏巧问：“你脚伤得这么严重？”
“不算吧，”盛雪回答着，不时用眼睛去瞟林旭东，“拍个片子，放心些。”
柏巧又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盛雪说：“不是一个人。”
原本看着窗外的林旭东突然收回视线，正在偷瞄的盛雪被抓个正着。
她换了个方向接电话，耳边是柏巧的声音在问：“谁啊？”
“这么晚了，你还得绕路，就不用来接我了，拜。”
盛雪快速挂断电话。
以柏巧的八卦精神，要是知道此刻在她身边的人是林旭东，柏巧怕是车速都要起飞。
手机不停地响。
盛雪无视它。
林旭东扫一眼她的手机，开口：“你打算让它一直响？”
盛雪微笑。
不巧：？？？
不巧：有猫腻！
不巧：肯定是个男人！快说！是谁！
[雪花]：大帅比。
不巧：？
不巧：……
柏巧努力消化盛雪回的消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必须来接你，风雨无阻，等我！
车内开了空调，有点过分舒适。窗外雪已经停了，只有风在肆意，街头那排整齐的树像酒醉的人在肆意狂舞。
到医院下车，车门猛地打开，寒风倒灌，冷得盛雪直咬牙。
林旭东从车前方绕到她身边，说：“走吧。”
医院门诊内部大楼陷在一片黑暗中，侧边是急诊进口，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出。长廊亮着灯，走进去能闻到浓郁的消毒药水味。
刚进去，林旭东立马指着方向，对盛雪说：“走这边。”
“哦。”
盛雪走得慢，林旭东就等着她，也不催，他越是淡定，盛雪反倒越着急。
好在上楼有电梯，她不用走太远的路。
因为是晚上，不需要等，拍起来很快，再等上半个小时可以拿结果。
走廊上几乎没人，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盛雪握着手，抬头看过去，感觉风力变强了。
林旭东突然从坐椅上站起来，径直走过去，关上窗户。他正好回过头来，背对着月光，双手随意揣进上衣口袋，对上她诧异的视线。
他站在那儿没动，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听见他问：“饿吗？”
不提还好，一提饿意强烈。
盛雪今天早上结束出差，赶飞机回去城，早餐吃得很随意。落地后马不停蹄地往电视台赶，从早到晚几乎没停，午饭也没吃。晚上本来跟柏巧约好，要吃顿好的慰劳自己，结果在冰天雪地间喝了一晚上西北风。
“有点。”盛雪说。
“嗯，”林旭东动身，“你不方便，我去买回来，想吃什么？”
“都可以，能充饥就行。”
看得出来，她确实饿了。
林旭东笑了笑，说：“行，等着。”
刚走出两步，他又倒回来，问她：“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
医院的走廊在晚上又暗又静，只有几扇门透出来微弱的光，外面时不时会响风的呼啸声，显得格外幽森。
现在就盛雪一个人在这儿，会怕也在情理之中。
但盛雪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没问题。”
林旭东离开。
因为市医院的位置比较偏，再加上这个点，医院外面连吃的都很少，就更不用说好吃的。
他快步绕一圈，终于发现一个小推车。
老板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旭东赶过去跟人好说歹说，老板才同意。
重新开火需要时间，老板一直在念叨，林旭东话不多但会应和。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看时间，在老板说话的间隙问老板：还要很久吗？
老板说：很快。
两个紫米海苔卷，拿到手是热乎的。
林旭东拎着袋子往回赶。
再看到盛雪时，她身边多了个人，是柏巧。
柏巧也是刚到没多久，才八卦两句，正好说到林旭东，林旭东就回来了。
盛雪率先看见他，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柏巧挥挥手：“你好。”
“嗯，你好，”林旭东点头回应，慢慢走近，把袋子递给盛雪，“就只有这个了。”
“谢谢，”盛雪接过，看了眼，饭卷挺大一个，“我吃不了这么多。”
“还有我啊，”柏巧上手拿走一个，“正好饿死了。”
盛雪下意识看向林旭东，他说：“我吃过了，你们吃。”
走廊上，三人分坐两侧。
盛雪坐在原本的位置，柏巧坐在她身边，两人吃着东西，手上还有点小动作。
林旭东位于她们斜对面，双手环胸，闭眼靠在墙上，姿势有点像个老干部。
东西吃完，片子也出来了。
结果跟林旭东预设的差不多，医生叮嘱她的话也和林旭东之前跟她说的大同小异。
总之，结果还算不错，也能彻底安心。
从医院出来，林旭东打算离开，被柏巧叫住，柏巧说，我开了车，可以送你。
林旭东拒绝了，说，应该不顺路。
盛雪问他，你要去哪儿？
他说，棱上区。
这么看来，确实不顺路，完全是两个方向。而且非常远。
柏巧不再坚持，林旭东目送她们离开，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他才迈步往反方向走。
盛雪坐在副驾驶，感慨这一天，又累又饿又冻，这会儿更是困得不行。
反观同样忙碌了一天的柏巧，正开着车，精气神十足。
“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之前不是还说不选他吗？”柏巧借着看盛雪这边后视镜，用暧昧的眼神瞟盛雪一眼。
柏巧可是记得很清楚，一周前，从滑雪场出来，盛雪带着气说：根本不用想，连板都不上，教什么！
盛雪手肘撑在车门上，说：“就今天，万教练说他擅长冬季两项。”
“真的假的？”柏巧惊讶。
盛雪点头：“嗯。”
“嘚，正中靶心。”
柏巧太清楚盛雪对冬季两项爱得有多狂热，电视台入职之初，拼了命的努力，卷死同期新人，结果只是为了那年冬季两项比赛的赛事解说位置。
盛雪笑了笑。
柏巧打方向转弯，扭头看她：“我就说你们有缘，你看，还不浅。”
盛雪装傻。
车程过半，柏巧又突然出场：“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一事儿。”
“什么？”盛雪问。
“就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在医院看见他的。”
“嗯，怎么？”
柏巧说：“你也知道我去医院是干什么，当时就是在那个科室看到他的。”
盛雪看向柏巧。
那天的前一晚，柏巧正好跟她男朋友闹矛盾，柏巧单方面宣布两人冷战，然后拉着盛雪彻夜谈心。第二天柏巧起得晚，刚醒就接到她男朋友的电话，让她送资料，把她气个半死。
想不送还不行，因为她男朋友是个心理医生，资料是关于病人的，她没法任性。
于是，柏巧在心理科见到了林旭东。
“你想说什么？”盛雪盯着柏巧。
柏巧噗呲笑出声：“我当然不是要说他有问题啊！我这不是想着，没准大帅比就是只在角落独自舔伤的猫，正等着人去抚慰呢，你看准机会就上啊！”
“无聊，”盛雪给柏巧一个冷眼，“少脑补。”
“独自舔伤的猫”都被她说出来了，她怎么不说“孤傲落寞的狼”呢。
盛雪为柏巧男朋友感到不容易。
盛雪回到家，简单洗漱，回到房间往被子里钻。她拿过抱枕抱在怀里，下巴枕在抱枕上，看手机。工作群的消息有很多，私人聊天都被挤到后排。
翻动列表，看见林旭东的名字。
点进去，两人的对话截止在他问柏巧接到她了吧，她说没，他说嗯知道了。
盛雪思索再三，给林旭东消息：今天很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车费，还有拍片的费用，请收下。
[一笔转账]
林旭东秒回：小事儿，不必。
盛雪摸下巴，他好像不愿收。
[雪花]：那我得空请你吃饭。
对方正在输入中
盛雪怕他拒绝，连忙丢个表情过去：[求求，给个机会]
柏巧正好给她发消息：我到了。医生说你不宜过度运动，这几天我接送你，你好好休息，晚安。
盛雪点进去回复：爱你！晚安。
盛雪刚发出去，林旭东的最新回复在此时弹出来。
lxd：知道了。
盛雪愣上几秒反应过来。
[雪花]：[笑脸]
lxd：睡觉时可以考虑在脚踝下放个枕头，头两天适当冰敷，之后改热敷，记得涂药。
[雪花]：好的。
lxd：嗯。
盛雪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按照林旭东说的在脚踝下放了个小枕头。
拉上被子睡觉。
闭眼，脑子习惯性的回顾当天发生的事情。
林旭东问她为什么选择他时，模糊的自嘲声。万教练刻意强调，不要在林旭东面前提及冬季两项相关事情。柏巧说，她是在心理科遇到林旭东的。
种种画面，在盛雪脑海里闪。声音由清晰到模糊，字体变大又变小。
盛雪没理明白，败在困意之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