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间初雪始（三）
云城连续下了一周的雪，好几个车流量大的路段封了停停了封，要是信息获取不及时，就只能半路折返换道，每天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在路上。
绿灯飞逝，红灯漫长。
盛雪坐在出租车后座，耳边是司机疯狂的吐槽，手上的手机不间歇传来震动。
领导下发最新任务，同事确定工作进度，还有万教练发消息问她想好没有。
盛雪耐着性子逐一回复，最后打开万教练的消息框。
万教练：盛雪，决定了吗？
往上翻，上一次两人聊天时间是盛雪去滑雪场那天。
那天离开滑雪场后，万教练就有给她发消息，对她解释，林旭东性格如此，有时候说话过于直接，但绝不是针对她。万教练还反复强调，林旭东确实有实力，她可以相信。
能让万教练这么说，盛雪自然增加了对林旭东的好奇。
本是想要好好聊一下，却不巧碰上领导一个电话过来，通知盛雪紧急加班。接下来的一周里，盛雪连轴转，自然也就没时间跟万教练聊。
直到现在。
盛雪看着手机，指尖往下滑，聊天记录向上滚动。
万教练：其实他挺好的。
万教练：不管是人还是技术。
万教练：如果你同意，以后你会了解。
万教练：相信我。
[雪花]：我需要考虑一下。
那天的对话就是截止在这儿。
盛雪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击：不好意思，刚出差回来，可以聊聊吗。
万教练秒回：可以。
对面回得这么快，盛雪一时不知要从何问起。
问林旭东这个人怎么样？万教练说过了，他很好。问技术？也说过了，他有实力。
那她还能问什么。
盛雪思考再三，问道：他擅长什么？
那天林旭东说自由式、单板他都不擅长，但都能教，当时她觉得这人挺狂的。后来万教练跟她解释，她又不禁想，兴许林旭东就是那种每样不算太精，但都会一点的情况呢。
当然，前提是他的“一点”，要比常人多很多。
对话框上方的字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和“万教练”之间来回变换。
盛雪等上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原以为会是一长串文字，结果只有四个字：冬季两项。
这个回答显然在盛雪预料之外。
她过于讶异，紧盯手机，再三确认，那四个字确实是冬季两项。
万教练：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雪花]：确定？
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发出。
万教练：确定。
[雪花]：不用！
盛雪笑了。
[雪花]：万教练，您可能确实不知道，除了滑雪以外，我还有一项很喜欢的运动。
万教练：啊？
[雪花]：射击。
那边静默三十秒，发来消息。
万教练：懂了。
万教练：有眼光。
万教练向你推荐了lxd
地铁到站，门打开，车内的人换了一波。
林旭东站在角落，背靠墙壁，双手抱胸，双目阖实，像是睡着了，但身边有人经过时，他会不动声色避开。
耳边不断有对话声传来，他自动屏蔽那些内容，直到语音播报“即将到达原巷子南站”时，他睁开眼睛，站直，双手揣进上衣口袋，身子微微转动对着车门方向。
嗡嗡——
手机在震动。
地铁刚好到站。
林旭东拿出手机，快速扫了眼。
只有一条内容：[雪花]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手机重新被揣回兜里。
地铁口的风很大，林旭东拉起帽子戴上，又将外套拉链拉到顶，脸被遮去半张，只露出一双眼睛。
离开地铁站，在第一个路口拐角处，他走进一家小型超市。
林旭东绕着货架，找准自己要买的东西，拿了一瓶水、一袋面包去结账。前面有人，他安静地等着，听着店里电视机正在播放的广告。
轮到他，他把东西放在收银台上，扫码，付款。拿起面包，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迈开步子离开。
广告在这时结束，电视上的内容转变。
“欢迎范明远！”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响起。
林旭东驻足，抬头看向电视。
“大家都知道，明远你在全国冬季两项冠军赛中表现优异，取得3金1银的好成绩，恭喜你！”主持人笑着说。
范明远礼貌回应：“谢谢。”
主持人：“这次邀请你来，是想请你为大家介绍冬季两项这个项目，让更多人了解、关注冬季两项。”
“当然，”范明远对准镜头，从容不迫，“简单得说，冬季两项包含越野滑雪和射击，源自北欧，主要是考验人的动静转换能力。比赛路段上、下、平坡自然起伏，过程中穿插2-4次射击，可采用立姿或卧姿，如果脱靶会罚时或罚圈，以选手到达终点的总时长算成绩。它的比赛项目包括……”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林旭东回神，加快咀嚼的速度，咽下去，又用力咬了口面包。
他盯着电视上的人看上两秒，收回视线，离开。
回到家，林旭东将帽子往后扯，把喝得只剩小半瓶的水放在茶几上，外套拉链直接拉到底，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自己跟着往沙发上倒。
客厅的灯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住眼睛，胸口自然起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安静。
想睡。
但是睡不着。
林旭东掏出手机，睁开眼，看见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万教练发来的：我给她推了你的微信，你记得通过一下。还有，我这周就走，你记得按时上班。我的学员就拜托你了。
他用了点时间，思考万教练说的“她”是谁。
一张脸浮现在他脑海。
白净，眼睛很大很亮，鼻子小巧，抿着唇，不说话看着他，眼神就能代替言语。
那是在说：这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林旭东点了返回。
另一条是请求添加好友。
好像跟地铁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他没多想，直接通过。
手机很快又震动。
12：18
[雪花]：[雪花]
[雪花]：我愿意。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20：28
“你已添加[雪花]，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旭东确定，第一条打招呼的消息和他在地铁上看到的内容对上了。
或许是时间太久，所以她才会又发了一条过来。
20：32
lxd：嗯。
又补上一句：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动静。
想起还没回万教练，林旭东又再次点开万教练的聊天框，回了个：顺风。
林旭东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回屋拿上衣服去洗澡。
浴室的门再开，里面氤氲着雾气，门口的镜面已经蒙上一层水汽。他用毛巾在头上随意擦试两下，就把毛巾挂上后颈。
他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倒了半杯。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拧开，倒出一粒。
看上两秒，又倒回去。
室内过分安静，沙发上的手机震动显得很突兀。
是微信消息。
[雪花]发来一条语音。
林旭东点开，盛雪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刚刚结束工作，才看到你的消息。现在不是很方便，只能语音回复你。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盛雪，盛大的盛，白雪皑皑的雪。”
林旭东站在原地，举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地晃了一下。
他又把语音放了一遍。
“……我叫盛雪，盛大的盛，白雪皑皑的雪”。
她说话带着小幅度的喘，咬字却很清晰，不过背景音很是杂乱。
他又点了一遍。
“……我叫盛雪……”
再一遍。
“……盛雪……”
聊天界面上方的雪花表情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
又一条语音。
“是这样的，你那天说自由式滑雪、单板滑雪你都可以教，但是我想学另一样，不知道行不行，就是……”
声音断得猝不及防，末尾隐隐能听见一声惊呼。
盛雪从公司出来，一边检查手里的文件，一边给林旭东发语音。
楼梯下到末阶，突然发现自己少拿了一样东西。
她倏然转身，脚底打滑没站稳，直接摔在台阶上。好在她是正对着台阶，手撑在地。文件散落一地，手机摔了，手机钢化膜裂了。
她动了下，发现脚踝有点痛，只能顺着坐下。手心擦伤，又红又冻还带点微微的刺痛。
她严重怀疑她这个月水逆。
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是林旭东。
林旭东：“盛雪？”
盛雪：“林教练？”
两人同时开口。
盛雪有些意外，林旭东会给她打语音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急。
沉默片刻。
林旭东率先开口：“你还好吗？”
“啊？”盛雪没反应过来。
他解释：“你发过来的语音突然断了。”
盛雪：“这个啊，我没事儿，就是脚崴了一下，不打紧。”
好像没话说了。
对面好像也没有主动挂断电话的意思。
那她要不要挂掉呢。
正犹豫着。
林旭东开口道：“能走路吗？”
“应该没有问题的，”盛雪看向自己的脚踝，隔着裤子看不见肿没肿，但隐约觉得在发热，她试着动了动，比想象中痛，“嘶。”
被林旭东听见了。
他问：“你是刚下班？身边有人吗？”
盛雪：“没。”
“嗯，”像是林旭东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又问，“方便把你的位置给我吗？”
盛雪乖乖把位置发给他。
lxd：呆着，别动。
盛雪看着手机，稀里糊涂，后知后觉。
他是要过来？
[雪花]：你是要过来吗？
[雪花]：其实我还好，不用麻烦的。而且我朋友顺路，我可以让她来接我。
[雪花]：[笑脸]
lxd：嗯。
lxd：知道了。
盛雪反复确定他们的对话，他这意思就是不会来了吧？
转念一想，万一人家压根就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呢。
多尴尬。